雨思·第一百三十八章古寺梵音,第六桩血案
市局会议室的白炽灯亮了一整夜,惨白的光线像是一柄柄冰冷的利剑,直直地刺在每个人的脸上,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凝重,勾勒得淋漓尽致。
白板上贴着的九张照片,此刻已经被五道刺眼的红叉覆盖。秦慎之、沈从渊、顾婉清、季鸿远、苏玉棠,五个曾经在各自领域翻云覆雨的名字,如今都成了血色名单上冰冷的注脚。红墨水在纸上肆意洇开,像极了凝固的血痕,在灯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泽。剩下的四个名字孤零零地贴在那里,像是四具沉默的棺椁,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宣判。
时砚站在白板前,指尖一遍又一遍地划过第六个名字,指腹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点点往下沉,沉到了无底的深渊里。
玄尘大师。
这个名字,在整个城郊乃至整个城市的信众心里,都是慈悲与清净的象征。他是护国寺的住持,一袭灰色僧袍,一双布鞋,守着那座百年古刹,一守就是四十载。晨钟暮鼓,青灯古佛,他的身影早已和护国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融为一体。香客们说,玄尘大师是活菩萨转世,渡人渡己,慈悲为怀。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看似与尘世喧嚣毫无瓜葛的佛门中人,竟会出现在这份沾满血腥的死亡名单上。
时砚的眉头紧锁,眼底满是不解与疑惑。前五个人,要么是商界巨鳄,要么是科研精英,要么是戏曲名家,都和那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玄尘大师呢?他守着一座古寺,吃斋念佛,怎么会和那些沾满铜臭味的资本,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扯上关系?
“别琢磨了,这里面的门道,比你想象的要深。”陆峥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带着浓浓的沙哑。他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脚步沉重地走到桌前,“啪”的一声,将资料拍在了桌面上。纸张翻飞间,一张泛黄的捐赠记录露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金额和日期,捐赠人一栏,赫然写着秦慎之的名字。
陆峥伸出手指,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声音沉得像淬了冰:“查清楚了,玄尘大师和秦慎之的渊源,深着呢。两人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秦慎之早年发迹,靠的就是走私文物和军火,那些见不得光的钱,总得有个干净的去处。而护国寺,就是他最好的洗钱中转站。”
“洗钱?”时砚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怎么也无法将“洗钱”这两个字,和那个慈眉善目、手持佛珠的老和尚联系在一起。
“没错,就是洗钱。”陆峥点了点头,又翻开一份文件,指着其中几行字,语气愈发凝重,“秦慎之每年都会给护国寺捐一大笔钱,名义上是修缮古刹、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实际上,这些钱进了寺庙的账户,转一圈,就成了‘香火钱’‘善款’,干干净净,正大光明。而玄尘大师,就是这件事的知情者,甚至可以说是……参与者。”
时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起每次去护国寺,看到的那些络绎不绝的香客,听到的那些悠扬的梵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头顶。原来,那看似清净的佛门之地,竟藏着如此肮脏不堪的交易。
“还有更让你心惊的。”陆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忍,“顾婉清的基因技术临床试验,有一部分志愿者,是护国寺周边的村民。这些村民大多家境贫寒,没什么文化。是玄尘大师出面召集的,他告诉村民们,参与试验是为了造福苍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事后,每个村民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营养费’。”
陆峥顿了顿,看着时砚震惊的脸,继续说道:“那些‘营养费’,说白了,就是封口费。玄尘大师心里清楚,顾婉清的试验根本就不成熟,那些村民,不过是他们的试验品。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了秦慎之的恩情,为了护国寺的香火钱。”
因果轮回,环环相扣。时砚终于明白,这张网,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密,要毒。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缘无故被卷进来的。他们都在这条利益链上,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也都背负着各自的罪孽。
“通知护国寺,加强安保,我们现在就过去。”陆峥收起资料,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就算他有罪,也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死在那个疯子的刀下。”
警车驶出市局大院时,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将沉沉的夜色一点点撕开。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路灯还在倔强地亮着,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时砚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麻。
鸦已经死了,可这场猎杀游戏,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那个戴着乌鸦面具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和鸦是什么关系?是鸦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他的猎杀目标,到底是这些背负罪孽的人,还是……那个留给他的空位?
那个空位,像一个挥之不去的诅咒,时时刻刻盘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了,高楼大厦被连绵的青山取代。山路蜿蜒曲折,像一条巨蟒,盘踞在群山之间。晨雾缭绕,将青山绿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
可越是这样的静谧,时砚的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太了解那个神秘杀手的手段了,他向来喜欢在最安静、最祥和的地方,掀起最腥风血雨的杀戮。
护国寺坐落在半山腰,青瓦红墙,飞檐翘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禅意。山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历经百年风雨的洗礼,鬃毛斑驳,却依旧威风凛凛,眼神威严地注视着每一个前来的人。
晨钟刚过,悠扬的钟声还在山谷间回荡。寺内传来隐隐约约的梵音,低沉而绵长,像是在安抚着世人浮躁的心灵。几个香客三三两两地站在山门前,手里拿着香烛,虔诚地焚香祈福。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与晨雾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一切看起来,都平和得不像话。
可这份平和,却像一层薄薄的冰,下面涌动着汹涌的暗流。
两人走进寺庙,穿过刻满经文的影壁,踏上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两旁,种满了菩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像碎金一般。
一个小和尚迎面走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目清秀,穿着一身灰色的小僧袍,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打扫落叶。看到陆峥和时砚,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两位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陆峥拿出证件,沉声道:“我们是警察,找玄尘大师。”
小和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依旧恭敬地说道:“师父一早就在禅房抄经,说要等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师父知道我们要来?”时砚忍不住问道,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小和尚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师父说,今日会有贵客临门,让我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