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第一百三十七章梨园魅影,粉墨绝唱
市局会议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凝重都照得一清二楚。白板上贴着九张放大的照片,秦慎之、沈从渊、顾婉清、季鸿远的头像上,都被打上了刺眼的红叉,红墨水洇开,像极了凝固的血痕。
时砚站在白板前,指尖一遍遍划过第五个名字,指腹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点点往下沉。
苏玉棠。
这个名字在整个戏曲界,算得上是泰斗级的存在。专攻梅派青衣的她,十三岁登台,一曲《贵妃醉酒》惊艳四座,从此红遍大江南北。年过花甲后,她便不再频繁商演,转而开办苏家班,悉心培养戏曲新人,更是圈内出了名的慈善家,常年资助山区的戏曲传承项目。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份死亡名单上?
陆峥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拍在会议桌上,纸张翻飞间,露出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苏玉棠正值盛年,穿着一身明艳的凤冠霞帔,站在梨园后台的化妆镜前,眉眼间尽是风华。她身侧站着的,正是秦慎之。那时的秦慎之还没有后来的意气风发,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笑容温和。
“都查清楚了。”陆峥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带着几分沙哑,“苏玉棠早年落魄,丈夫早逝,戏班解散,连唯一的徒弟都转行了。是秦慎之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出资帮她重建了苏家班,还帮她打通了各大剧院的门路。这份恩情,苏玉棠记了一辈子。”
他又翻开一份文件,指着其中几行字:“还有,顾婉清的研究所里,有一项针对嗓音修复的基因技术,三年前就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苏玉棠因为常年唱戏,声带受损严重,是这项技术的首批临床试验者。而且,她的治疗费用,全是由季鸿远的基金会承担的。”
时砚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秦慎之提供人脉与启动资金,季鸿远负责后续的医疗支持,顾婉清掌控核心技术——这条线,竟然环环相扣,没有一丝破绽。
“这么说,苏玉棠从一开始,就被卷进了这张利益网里?”一名年轻警员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在很多人心里,苏玉棠就是戏曲界的一股清流,怎么会和那些沾满铜臭味的资本扯上关系。
“不是卷进。”陆峥摇了摇头,目光沉了下去,“是她根本就没机会脱身。秦慎之是什么人?他的恩情,从来都不是白给的。恐怕从他帮苏玉棠重建苏家班的那天起,就已经把她算进了这盘棋里。”
时砚沉默着,指尖的力道加重,几乎要将那张纸戳破。他想起苏玉棠去年在慈善晚会上的发言,她说:“戏曲是我的命,苏家班是我的根。我这辈子,没求过谁,可有些恩情,不得不还。”
那时只觉得这话里满是无奈,现在想来,竟是字字泣血。
“通知苏家班,加强安保,我们现在就过去。”陆峥收起资料,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我们必须保住她。”
警车驶出市局大院时,夕阳已经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浓烈的橘红色。时砚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麻。鸦已经死了,可这场猎杀游戏,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那个戴着乌鸦面具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和鸦,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留给他的空位,像一个挥之不去的诅咒,时时刻刻盘旋在他的心头。
苏家班坐落在老城区的一条深巷里,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透着一股古朴的韵味。巷子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荫下摆着几张竹椅,几个老人正摇着蒲扇,听着从梨园里飘出来的唱腔。
一切看起来,都平静得不像话。
可越是平静,时砚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两人走进梨园时,暮色已经漫过了飞檐,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前厅的桌椅擦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苏玉棠各个时期的剧照,从青涩的少女到雍容的贵妃,一张张照片,记录着她的一生。
穿过前厅,就是后院的戏台。
戏台的幕布半垂着,后台的化妆镜还亮着,暖黄的灯光洒在桌面上,照亮了散落的胭脂水粉和几支精致的眉笔。几件绣工精美的戏服挂在衣架上,随着穿堂而过的晚风轻轻晃动,衣袂翻飞间,竟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戏台中央,苏玉棠正穿着一身素色的褶子戏服,手里拿着一支玉笛,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吊嗓。她的头发已经花白,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丝毫没有磨灭她的风骨。
笛声悠扬,唱腔清亮婉转,唱的是《霸王别姬》里的那段“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那调子,缠绵悱恻,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戚,听得人心头发酸。
陆峥放缓了脚步,声音放得极轻:“苏老师。”
苏玉棠的笛声一顿,尾音消散在晚风里。她缓缓转过身,卸下了唱腔里的婉转,眼底带着一丝了然的疲惫。她抬手拂过鬓角的碎发,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良久,她才淡淡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几分苍凉:“我知道你们会来。”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请柬的纸质极厚,边缘烫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和之前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只是这张请柬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皱,显然是被人反复拿在手里看过。
“今天早上,我在化妆盒里发现的。”苏玉棠将请柬递给陆峥,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时砚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走上前,声音有些发紧:“苏老师,您知道凶手的目的吗?您和秦慎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