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抬起头,看到她的瞬间,眼泪又涌了出来:“林老师……”
“没事了,我来了。”林晚舟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医生怎么说?”
“骨……骨折,要打石膏。”苏念抽噎着,“医生说还好不算太严重,但至少要固定一个月……”
“学生呢?”
“在那边。”苏念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林晚舟看过去,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两个警察站在他身边。王浩然的母亲还在对着警察激动地说着什么,时不时朝苏念这边指过来。
“她一直在说,是我之前批评她儿子,才导致他这样的。”苏念的声音很小,带着绝望,“可是林老师,我真的没有……我就是上周提问他,他答不出来,我让他课后多看看书……我没想到……”
“我知道。”林晚舟握住了她没受伤的右手,那只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这不是你的错。”
就在这时,王浩然的母亲突然朝她们这边冲过来。那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头发散乱,眼睛红肿,整个人处在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苏老师!你还敢说!”她指着苏念,声音尖利,“我儿子从来都很乖的,就是上了你的课之后才变成这样!你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他,伤了他的自尊心!现在他要跳江,你满意了?!我告诉你,我要去教育局告你!我要让你当不成老师!”
苏念吓得往后缩,脸色惨白。林晚舟站起身,挡在她面前。
“王浩然妈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是苏老师的同事,也是学校的老师。现在孩子没事是最重要的,具体的情况我们之后可以慢慢沟通。苏老师为了拉住你儿子,自己手腕骨折了,她现在需要休息。”
“休息?她有什么资格休息?!”王浩然妈妈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我儿子要是真跳下去了,她就是杀人凶手!你们学校都是什么老师?!我要找你们领导!找校长!”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护士试图过来劝阻,但那个母亲完全听不进去。林晚舟站在苏念前面,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愤怒和指责。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冷静、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这位家长,请您冷静一下。”
林晚舟转过头,愣住了。
宋归路穿着浅灰色的风衣,站在几步之外。她的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平静而专注。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样子是来医院办事的。
“我是海大心理系的医生。”宋归路走上前,目光平和地看着王浩然母亲,“从您刚才的表述中,我理解您现在非常焦虑和愤怒。但急诊科需要安静的环境,其他病人需要休息。更重要的是,您的孩子现在更需要的是您的支持和安抚,而不是在这里追究责任。”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专业的、不容置疑的分量。王浩然母亲愣了一下,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可是……可是我儿子……”
“孩子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过去看看他吗?”宋归路问,“我是心理医生,也许能帮上忙。”
王浩然母亲迟疑了一下,指了指留观区的方向。宋归路点点头:“好的。林老师,您先照顾苏老师,我过去看看。”
她说着,目光转向林晚舟,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询问,还有一丝林晚舟读不懂的东西。然后她转身,跟着警察和王浩然母亲朝留观区走去。
林晚舟站在原地,看着宋归路的背影。风衣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这个混乱、嘈杂、充满痛苦和愤怒的急诊大厅里,她走得从容不迫,像一道划开迷雾的光。
“林老师……”苏念小声叫她。
林晚舟回过神,坐回她身边:“没事了,别怕。”
“刚才那位是……”
“一个朋友。”林晚舟说,然后自己也愣了一下。朋友?她和宋归路连熟人都算不上,只是医生和来访者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宋归路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突然松了一点点。
只是那么一点点,但足够了。
半小时后,宋归路回来了。王浩然母亲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坐在儿子身边小声说话。警察做完笔录也离开了。
“孩子暂时没事了。”宋归路对林晚舟说,“我和他简单聊了几句,也给了他母亲一些建议。这件事需要后续跟进,但今晚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谢谢你。”林晚舟说,声音有些干涩。
宋归路摇摇头,目光落在苏念打着绷带的手腕上:“苏老师需要打石膏,骨科医生已经开好单了。我陪你们过去吧。”
“不用麻烦你了,宋医生,已经很晚了……”
“不麻烦。”宋归路平静地说,“我今晚本来就在医院,有个学术会议。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林晚舟,“你看起来也需要有人陪着。”
林晚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