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骨科的路上,苏念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宋归路走在林晚舟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医院走廊很长,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
“宋医生,”林晚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怎么会……刚好在这里?”
宋归路沉默了几秒,才说:“不是刚好。我看到了医院的紧急联络信息推送——我们学校和市一院有合作研究项目,涉及到青少年心理危机的部分。我看到患者名字是王浩然,学校是枫林中学,就想到了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今晚确实有个会议。只是会议九点就结束了。”
所以她是特意留下来的。林晚舟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不安,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轻。
宋归路没有回应,只是抬手,轻轻推开了骨科诊室的门。
苏念打石膏的过程很快。年轻的骨科医生手法熟练,一边操作一边安慰:“小姑娘别怕,骨头长得很快的,一个月后就能拆了。就是这一个月注意别用这只手,洗澡要当心……”
苏念乖乖点头,眼泪已经干了,但眼睛还是红肿的。林晚舟站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一阵刺痛。这个女孩才二十四岁,人生刚刚开始,就要经历这样的事。
处理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宋归路去停车场取了车,送她们回去。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导航偶尔发出的提示音。苏念靠在后座,大概是太累了,已经睡着了。林晚舟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林老师,”宋归路忽然开口,“你今晚的状态不太好。”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林晚舟苦笑了一下:“很明显吗?”
“很明显。”宋归路打了转向灯,车子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路,“你的手一直在发抖,从在医院见到你开始。”
林晚舟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双手。确实,它们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无论她怎么用力握紧,都无法停止。
“我……”她开口,又停住。该说什么?说她丈夫可能出轨了?说她的婚姻快完了?说她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夹击下,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些话,她可以对一个心理医生说,但此刻的宋归路,在她心里已经不仅仅是医生了。她看到了她最狼狈、最脆弱的样子,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这种模糊的界限,让林晚舟感到一种危险的亲近感。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宋归路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建议你,至少今晚不要一个人待着。”
车子在林晚舟学校的宿舍门口停下。宋归路转过头看着她:“苏老师那边,我会让我的研究生明天过去看看她,给她做一些心理支持。至于你……”
她停顿了一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不是心理咨询室的那种,而是简单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宋归路说,“任何时候,如果你觉得需要找人说话,可以打这个电话。不需要预约,不需要付费,就只是……说话。”
林晚舟接过那张名片。纸张很厚,边缘整齐,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一串数字,字迹清瘦有力。她捏着名片,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粗糙触感。
林晚舟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宋归路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夜风很冷,她裹紧了外套,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名片。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里,她没有开灯,直接走进卧室,倒在床上。身体很累,但大脑异常清醒。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李哲发来的微信:“我们谈谈。”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按灭了屏幕。
床头柜上,那张白色的名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黑暗中,它泛着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林晚舟伸出手,把它握在手心。纸张的触感很真实,带着一点点宋归路指尖的温度。
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寂下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那些她试图拯救、却一个都没能真正拯救的人:莫平平,李晓,苏念,王浩然……还有她自己。
数到第七个的时候,她睡着了。
梦里有光。很微弱,但确实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