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她说,“但现实是,学校要生存,要发展。下次月考,你们班的成绩要是还没有起色,我也很难在王校长那里替你说话。你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像四块冰,一字一顿地砸进林晚舟心里。
她抱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时,走廊已经空了。夕阳把整条走廊染成暗金色,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贴在地面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是李哲发来的微信,只有短短一行字:“这周末又不回来”
连问号都懒得打。
下班回家的路上,林晚舟走得很慢。秋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卷起路边的梧桐落叶,在脚下打着旋儿。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她和李哲刚认识不久,两人沿着江边的步道散步。那时候她还在读研,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李哲指着江对岸的灯火说:“你看,每一盏灯后面,都是一个家。以后我们也会有其中一盏。”
那时候她觉得,有一个人愿意和你一起构想未来,是件很温暖的事。
可现在呢?他们确实有了一盏灯,但那盏灯大多数时候都黑着。她在海市,他在江市,两百公里的距离不长,但足够让两个本就走向不同方向的人,彻底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或许该好好谈一次了。不是隔着电话争吵,不是用微信发那些冰冷的文字。而是坐下来,像他们刚结婚时那样,心平气和地,说说她的困惑,她的压力,她那些快要将她压垮的无助感。
这个念头在胸腔里生长,带着一丝微弱的、类似希望的温度。
回到那个租住的一居室,林晚舟放下包,没有开灯。暮色从窗外弥漫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薄纱。她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哲的视频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长得让她开始数自己的心跳。一,二,三,四……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屏幕突然亮了。
但出现的不是李哲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精致的石膏吊顶,中央挂着一盏造型繁复的水晶灯。镜头晃动了几下,然后李哲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似乎是酒店房间,他穿着休闲的POLO衫,头发有些乱。
“晚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还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在外面谈事情,怎么了?”
“在外面?”林晚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异常,“在哪儿谈事情?”
“跟客户吃饭,刚结束,在酒店大堂吧坐一会儿。”李哲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没有直视镜头,“有事吗?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哪个酒店?”
“就……公司附近那个维斯塔。怎么了?”
“维斯塔国际酒店?”林晚舟一字一顿地重复。
李哲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皱起眉:“对。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这边真有事——”
“上周三,”林晚舟打断他,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你说你在公司通宵加班。也是在维斯塔国际酒店吗?”
屏幕那头突然沉默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透过镜头,林晚舟看见李哲身后的背景里,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的一角,和床头柜上酒店标配的便签纸盒。
“你查我?”李哲的声音冷了下来,那种熟悉的、带着防御和指责的语气,“林晚舟,你现在不仅不管这个家,还学会查岗了?”
“我不是查你。”她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只是登录了我们共用的旅行APP,想看看你最近出差多不多,想……想找个时间,我们也出去走走。然后我就看到了订单记录。上周三,维斯塔国际酒店,行政大床房,入住一天。订单人,李哲。”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李哲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慌乱,慢慢变成了一种混合着恼羞成怒和破罐破摔的冷漠。
“是,我是开了房。”他承认得异常干脆,“加班到太晚,不想开车回去,就在附近开了间房休息。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人?”
“不然呢?”李哲几乎是立刻反问,但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个瞬间的迟疑,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林晚舟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她忽然不想再问了。那些更具体的细节——是和谁一起?是同事?客户?还是别的什么人?——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真正伤人的不是真相本身,而是他如此轻易、如此熟练地对她撒谎,是他把她的信任当成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
“李哲,”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们……”
“我们怎么了?”李哲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挑衅的情绪,“林晚舟,你看看我们现在像什么?一个月见不到一次面,打电话就是吵架,你永远在忙你的学生,你的学校,你的那些‘责任’。我呢?我像个单身汉一样,每天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我开间房休息一下,怎么了?至少那里是干净的、安静的,不用面对一屋子的冷清!”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透过镜头,林晚舟看见他的眼睛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是我的错。”她轻轻说,“是我冷落了你,是我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所以你有理由去酒店‘休息’。是这样吗?”
“我没有说这是理由!”李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我只是累了,晚舟。我累了等你,累了跟你解释我的工作有多忙,累了听你说你的学生又怎么了,你的领导又怎么了。我们的生活里,好像永远只有你的问题,你的压力,你的……你的世界。”
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
“晚舟,我有时候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了。或者说,我认识的那个、会因为我送的一束花开心一整天的林晚舟,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你,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壳,还在勉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