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一个眼色接一个眼色地对着,又见那用心甚深的人面色蓦地白下一重,受不住似地晃了晃。
“我……”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副眉目可怜地垂着,“郡主如此看我,我无话可说。”
他二人都瞧得心软了,那铁石心肠的郡主还无动于衷,“你怎么没话说?你就说,你是去医馆,还是去金银铺子?”
“不敢辜负郡主美意……”那惨白的可怜人道,“也不敢劳动郡主,我自去医馆就是。”
不知是瞧着这人实在举步艰难,还是疑窦未消,那眉眼间仍笼罩着一重恼意的郡主又自他们二人之间随手点了一个,吩咐随庄和初同往。
许多病症容易在夜里发作,是以每天上半日总是皇城里各家医馆最忙的时候,这间医馆不大,亦是如此。
这被点派了差事的王府侍卫小心扶着庄和初进门时,医馆堂中已有些拥挤了,那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一眼瞧见有穿公服的进来,赶紧撂下手上的活儿,挤过两三个人迎上前来,敬了一声官爷。
“官爷是瞧病还是抓药?若是抓药,您留下方子和住址就是,只要不出城,保管一个时辰内给您送到府上,一样只收药钱,免您在这儿久候了。”
庄和初苍白地笑笑,“前日受了外伤,一时不慎,似将伤处崩裂了。”
伙计讶然一惊,目光自庄和初血色淡白的面上一直看到一丝不苟穿着公服的身上,才谨慎问:“官爷伤在何处,如何伤的?”
庄和初转眸向堂中看看。
许多等候的人闲来无事,也被这身扎眼的公服吸引了注意,暗暗朝这边瞄着,忽地与他目光对上,才赶忙佯装看向别处。
庄和初也不恼,只浅浅牵起一道苦笑,转对伙计低声道:“伤在不便处。”
伙计好似这才觉察有不周之处,忙道罪一声,扬声从后堂唤出个学徒模样的少年人,叫他扶庄和初到后面去。
王府侍卫刚要跟上前,伙计已客气地将人拦下,道是后堂一应诊室只有郎中和病患才进得,“官爷放心,我们定将这位官爷照顾妥当。”
庄和初亦点头道:“你且在外等等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今日这两个王府侍卫担的差事是去梅宅接郡主与庄统领回府,且要随行护卫到每一处,待回到王府,需得清楚回禀他们每一段行踪。
按行踪来论,被郡主强行撵来医馆里处置不慎崩裂的伤处,这已然足够清楚了,更清楚的,想来裕王也没那闲工夫听。
他又何必白白在这里沾一身晦气?
侍卫看看满堂各种病患,没再坚持,径直退到门外去等了。
那学徒小心搀着庄和初进到门帘遮覆的后堂,穿过以屏风相掩的几张矮榻,又引他往深处走了走,才挑开又一道格外厚重的门帘,打开一道掩紧的内门。
门内是个高窗小室,最显眼处是一张高台,旁边摆了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与一些细刀、短锯之类的器物,该是这医馆中处置断肢、开腹一类严重急情的专用之处。
学徒将庄和初送到此处便退了出去。
这室内已有一人在候着,也是一个与这学徒仿佛年纪的少年人。
门重新掩紧后,这少年人才上前行礼道:“庄先生。”
窗高且小,这室内较之外面略有些昏暗,但对于如此熟悉的面孔而言,这般光线已足够分辨了。
是云升。
庄和初一点也不意外。
昨日与千钟从宁王府回来,在街上兜圈子时,恰与这医馆中一赶着去某家送药的伙计撞了满怀,扶稳那伙计时,伙计一面连声道罪,一面与他手中塞了张字条。
是云升的字迹,请他今日约莫这个时辰到这家医馆来,伙计认得他,自会做安排。
正巧这医馆附近有间金银铺子,他便与千钟合计了适才的一出戏码。
见庄和初细细打量周围,云升忙道:“庄先生放心,这间医馆与我家有旧,信得过。”
庄和初似乎并非为着警惕而打量,听云升这话,仍缓步走到那高台旁,随手摆弄着那些药瓶,不急不忙问:“是裕王又暗派你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