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只听身后的少年人支吾片刻,忽地“扑通”一声,庄和初转头看去,已见人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庄先生,那日林家质库的事,我代殿下向您赔罪。那日我也有不当之处,您要是还有气,您只管对我发,殿下他绝非有意对您不敬,求您再救殿下一回吧!”
看着跪在地上诚恳又急切的少年人,庄和初暗暗一叹。
以裕王如今同那对天家母子的关系重新来看,当日他排布下云升这一步棋,为的根本不是在萧廷俊身边放下一副自己的耳目。
而是放下一道迷障。
一道借着玉轻容的事端故意抛出来,以将裕王府对大皇子重重打压的姿态从内到外做足的诸多迷障之一。
若非千钟细心觉察这道隐秘又惊人的连结,裕王这些阴诡的心思还不知要待到何等契机之下,才会在这重重精心铺设的迷障背后现出真容。
这道布局耐心,细密,绵长,又甚为险恶。
最险恶处便在于,局中受害最深的,偏就是待萧廷俊最为真心,最肯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之人。
庄和初没接他那求救的话,只云淡风轻道:“起来,与我帮把手。”
云升还愣着,就见庄和初已着手宽解身上那公服的革带,忙起身来,搭手帮着宽衣。
庄和初便宽衣便问道:“是为着苏绾绾逃去大皇子府,被大皇子收留的事吗?”
云升愕然一惊,“您怎么知道?!”
“街上听来的。”庄和初平静道。
“街上?!”云升愈发错愕了,“哪、哪条街上?”
庄和初仍平静道:“昨夜在闹市间已有议论了。”
“怎么会——”云升一阵头皮发麻,“殿下有严令,此事内情,除他之外就只有我和风临知道,要是连街上都传开了……庄先生,这必定是裕王干的!我就觉得这事古怪,殿下就像是……就像叫人下了降头似的,生拉硬拽地找理由,非留那女人不可。您一定想个法子帮帮殿下——”
云升焦灼之间,庄和初已背对着他宽下公服,半退中衣,除了遮覆伤口的布带,露出一片伤痕交错的肩背。
一眼落上去,云升惊得骤然断了话音。
习武之人于跌打损伤上多少都有些经验,云升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在一片本就深重的旧伤之上又添了新伤。
有些伤处一叠,已深得几乎要见骨了。
那最新的伤口是再明显不过的鞭伤,如此集中于脊背上,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惩戒。
这道辗转被他求来的护身符如今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已一目了然。
云升一肚子话哽在喉咙口,再焦灼也说不出了。
庄和初摸起一只方才看过的药瓶,越过自己肩头,递向背后的人,“帮我在伤处撒上些药粉就好。”
云升接了药瓶,一时没动,“庄先生……我还是叫郎中来给您瞧瞧吧?”
“不必,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庄和初轻描淡写道,“只是裕王府有人奉命跟着我,简单处置一下,做个样子,免得裕王追究起来,牵累无辜之人受过。”
云升迟疑片刻,到底咬牙屏息,小心地将瓶中药粉一点点敷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处。
这种药粉触到伤口总是拔得很疼,云升深有体悟,是以撒上去时忍不住地有些手抖,可那真正受着疼的人却是纹丝未动。
就连与他问话的声音里都听不出一丝忍痛的迹象。
“大皇子在晋国公那里可好?”庄和初波澜不兴问。
“不、不大好。”云升一面小心地用药,一面老实道,“晋国公哪降得住殿下啊,殿下也不服气,这些日子只要一提晋国公这仨字他就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