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浓应声先一步进门去,银柳目光刚随之一动,忽觉身上陡然一沉,忙收回神来。
“诶呦——”千钟哼唧着挂在她身上,一双眼睛忽闪间立时水光盈盈,甚是可怜,“我实在走不动了,银柳姑姑背我一程吧。”
“……好。”
*
十七楼灯火通明。
姜浓一进门,便有在内听差的引她往二楼去,说是庄和初要寻一卷书,这里什么书搁在什么位置,阖府上下就数姜浓记得清楚,只好等她回来。
“知道了。这里我照应着,你去厨房传个话。”姜浓不急着上楼,如往常一样低声又清晰地吩咐道,“郡主今夜不慎扭了脚,兴许会用些舒筋活络的药,让厨房留意些,明日饭食务必清淡,切莫与药性生了冲撞。”
“是。”
支走了人,姜浓才独自走上二楼。
庄和初就坐在二楼书案后,面前摊放着几卷书,一身衣衫已经换过,除了那苍白的面色之外,通身整洁闲适得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在外经历过什么。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出现在庄和初身上,姜浓早已见怪不怪了。
“大人想要哪卷书?”明知只是个托辞,姜浓还是照常问了一声。
“已找到了。”书案后的人轻笑笑,随手点点面前的一卷,也为这托辞圆了一声,才打量着恭立案前的人问,“伤情如何,可需我诊脉吗?”
姜浓颔首而立,一双手也垂在披风内,一切血痕都被掩得严实,鬓发也小心整理过,同他一样,单这样搭眼看看,全然看不出刚刚在外经历过什么。
“只是一点皮外伤,晚些回房用些药就好,不敢劳大人费心。”
庄和初不多劝,只在面前摊开的书册下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方子,朝对面递去,“这是一剂防风邪侵染的内服方子,与外敷药一并用,可以好得快些。”
薄薄一页纸接到手上,姜浓心头却是微微一沉。
这清水云龙纸上的字比平日里写得略大,也略见潦草,笔锋回转间偶有些微不合章法的痕迹,约莫是些不受控制的颤抖所致。
那一场对战再如何胜券在握,于这副已然千疮百孔的血肉之躯而言,也是消耗甚大。
今夜如此一番你死我活,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人……
姜浓心绪才一飘远,忽被庄和初平和静定的话音拽了回来。
“你且安心养伤,”庄和初沉声道,“梅先生那边,不要动。”
姜浓微惊抬眸,正对上一束温和却也幽深的目光,愕然片刻,忽地明白千钟临近门前那一顿子折腾是怎么回事了。
小心掖了一路的心思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点破,反倒是心口一松。
“此事……过皆在我。”姜浓又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如屋檐一般,将那柔婉又坚毅的眸子遮覆在阴翳之下,连话音也似一并失了神采。
“今夜早些时候,裕王府着苏绾绾来传话,说郡主遇着些麻烦,在街上闹市间和大皇子争执不下,让我前去劝和。我知其中定有蹊跷,只想着随机应变就是,未曾想,行至半途被金百成劫了去……他向我逼问梅先生的下落,我说不知,他便动手施刑。”
他们到时所见的场面,已足以说明这场施刑是何结果了。
姜浓不多赘言,眼下还有她急着去做的事,“金百成如此笃信能在我身上寻得答案,只怕不只因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梅先生的人,裕王那里……兴许已掌握更多线索。梅先生藏身处已不安全——”
“你便要趁金百成尚未向裕王回禀之机,为梅先生换一处藏身。”庄和初淡淡接了话,不疾不徐问,“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周全的去处,可以一搏的,就是裕王最先着人细细翻查过一遍的梅宅,可是如此?”
“是。”姜浓一点也不做无谓的遮掩,“蒙大人信重,将梅先生托付于我,是我行事不慎,让裕王查获线索,致使梅先生处境凶险。大人放心,姜浓便是舍命,也定保梅先生万无一失。”
她这些心思,庄和初在如意巷时就看得一清二楚,唯有一桩,直到这会儿,他也还是想不明白。
“你所怀并非恶念,为何有意瞒着我与郡主?”庄和初问。
姜浓面色微微一变,持着药方的手指不由得一紧,将那薄薄的纸页捏出一阵沙沙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