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浓沉,反将这厅堂中热闹喜庆的布置衬得分外夺目。
在动身去谢府之前,他已用向品云观中报知婚事的名义,将三青与三绿一并派往蜀州,以便一路上有个照应。
只是少了两个人,再一回来,明明满目热闹,却觉得冷清了不少。
庄和初不由得摸起方才随手搁在身边案上的那包糖炒栗子。
那袋子一动,便有甜香浮荡。
姜浓奇道:“大人换了口味,喜欢吃栗子了?”
在庄府当差这些年,姜浓都没见庄和初吃过一颗栗子。
平心而论,庄和初远比宫里那些主子好伺候得多,吃用上有些讲究,但不大挑剔,爱吃的就多吃几口,有不爱吃的端上桌来,就少吃或不吃,向来也不会不多说什么,更不会摆脸色让人不安。
如此也只需那么两三次,下面的人就能记清了。
栗子这种食物,就是这样被撤下庄和初的食单的。
“这不是食物,是礼物。”庄和初轻一笑,忽在这礼物上想起些什么,“给两国外使的回礼,都置办妥当了?”
“大人放心。”
“让他们忙完都早些安置吧。”庄和初将那一包栗子拢在手上,起身来,朝外面无边夜色望了一眼。
明日这个时辰,婚仪上好的与不好的一切,该都已尘埃落定了。
庄和初轻道,“明日,定会万事顺遂。”
*
裕王府里灯火明灿,人影幢幢。
二进厅的小炉上暖着一壶酒,酒是以蛇胆泡就的,有股厚重的药气,偏就是这药气与酒气相合,最能行气和血,祛风活络。
早年在南疆行军,日日离不得这一口。
这些年一直待在皇城里,气候与南疆大不相同,便是想念这个味,饮下去也不是那种舒坦的感觉,多饮反而伤身,饮的自然也就少了。
万物没有好坏之别,只看是否用对了地处。
萧明宣端坐厅里,执着小小一盏蛇胆酒,搁在鼻底细细嗅着,就见一个仪态端庄的女子远远走过来。
女子驻足在门廊下,解了她披在侍女衣衫外的那领防风斗篷,交给立侍门口的人,才规规矩矩走上前来,福身行礼,颔首禀道。
“禀王爷,一切照您吩咐,一一问过庄府的姜管家了。”
嗓音亦温雅娴静,大方得体。
萧明宣也不问庄府里的事,只打量着眼前人。
虽垂着头回话,面容半掩,但只从装扮举止上看,也看得出通身尽是规矩体面,那夜在如意巷里金百成私宅中扑面而来的俗媚脂粉气,已寻不见分毫了。
“你是一点儿也不念着金百成了?”
眼前人微一怔,款款抬头,露全了一张清丽如荷的娇靥。
“在谁人门户里讨生活,自然要投其所好,才能活得舒坦些。”苏绾绾薄施粉黛的面庞上浅浅泛出一重逢迎的笑意,“绾儿现在心里所念,唯有王爷。”
萧明宣哂笑一声,一口闷下了盏中药酒,“这种话,往后都拿去金百成坟头上说吧。”
苏绾绾乖觉地应了声是,上前取壶满酒,正等着座上人下一句训示,先听门外院中一阵嘈嘈脚步声。
谢宗玉带着一串人噼里啪啦进来,偌大的厅堂一下子塞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