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吗?”
“紧张。”
“自己登台演奏都不紧张,与老师合奏有什么可紧张的。”
“怕拉不好,影响了老师的水平。”
“越这么想越拉不好。你要反过来想,与老师合奏,我一定会拉得更好啊?”
“嗯。”
师生两人在台上合奏《万马奔腾》……
胸戴上山下乡大红花的林超然站在老师家小院前——门上挂着锁。
林超然听到响动,一转身,见老师站在眼前——被涂了黑脸,一手拎着牌子,一手拿着高帽——牌子上写着“反动艺术权威”。
老师将二胡赠给林超然。林超然搂抱住老师,头抵在老师肩上无声而泣。
林超然已站起,撕报,愤怒地说:“胡说,他怎么会吃肉撑死!我要找他们算账!”
姐妹两人也只有忧郁地、呆呆地看着他而已。
何家四口人(慧之不在)与林超然在吃晚饭。
何父:“怎么没上红烧肉?”
何母:“中午又吃了一顿,你又给蔡老师他们送去了一碗,哪儿还有了?”问林超然,“超然,你觉得我做得怎么样?”
林超然在想心事没反应。
凝之:“妈问你,觉得她做的红烧肉怎么样?”
林超然:“他们胡说!”
何家四口人皆愣。
静之踩他的脚。
何母:“我听凝之说,让静之给你往工地送去了些……怎么,你那些工友不爱吃?”
静之:“那些狼!当着我的面一抢而光,都说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红烧肉。是吧姐夫?”
林超然:“是啊是啊,好吃。非常好吃……我刚才想别的事了。”
何母:“我那是正宗的上海烧法。肉还多着呢,过几天再烧。下次一定让我女婿吃个够!”
静之:“听,我妈多疼你!”
何父:“静之,复习得怎么样?”
静之:“感觉良好。”
何父:“与小韩的关系呢?”
静之:“也算……感觉良好吧。”
何父:“‘也算’,是什么意思?”
静之:“爸,您真不懂假不懂?”
何父:“我懂也要由你自己来回答!”
静之:“那您听清楚了——‘也算’的意思就是,与复习的良好感觉相比,次之。”
何父:“那不可以!你也给我听清楚了——小韩那青年不错,不许你的感觉次之!婚姻是终身大事,要像对待高考一样专执一念,认认真真地对待!”
何母:“静之,你爸说得对,我也觉得小韩那青年不错。”
静之:“我说小韩半句不好的话了吗?有时候一心不可二用。非二用不可也要主次分明,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比我还懂吧?”
凝之:“静之的话也对。爸、妈,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认为有些事不必再耳提面命了。”
林超然:“同意,吃饭吃饭,大家都吃饭啊!”
校园里,凝之挽着林超然绕操场散步。同样是一个月亮很大、星星很多的美好夜晚。
林超然默不作声,耳畔却不时回响着何母的声音:“简单地说吧,后来慧之的父亲不幸牺牲在西藏了,她的母亲回上海料理完了她父亲的后事,看了一次慧之,又来去匆匆地出国去了。真是悲伤而回,悲伤而去。我和你父亲也把凝之和慧之接回上海,安排入托了。转眼到了一九五七年,又多了静之,一岁了。那一年,你岳父‘戴帽’了。我们就给慧之的母亲写信,问慧之该怎么办?那时慧之已将我们当成亲爸亲妈了。慧之的母亲回信说,在她心目中,我们依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当年,那种信任是使人感动落泪的。一年后你岳父‘摘帽’了,但我们却被重新分配到江苏工作了。你岳父认为,与其长期留在江苏,还莫如回他的老家安徽。于是我们又带着三个女儿回到了安徽。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六六年这将近十年中,慧之和她生母见过四次。既然慧之已经将我和你岳父当成了父母,我们三个大人一商议,干脆就让慧之先叫她母亲表姨吧。再后来就到了‘文革’前,我和你岳父都担心‘表姨’的秘密有一天会被大字报给公开,给慧之和她的生母都带来不良影响。正巧那时你岳父的一位同学当上了哈尔滨教育局的领导,你岳父和我一商议,我们就又带着三个女儿调到了哈尔滨。而‘文革’开始后,慧之她母亲的遭遇更是一言难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