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一封封送回御营。
第一封说“山阴口轻骑已出”;
第二封说“敌营后翼辎重受扰”;
第三封终于写上了“首战略捷”四个字。
元姝看完,没露出什么夸张的神色,只是把折子合上,在案上放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既有“还活着”的庆幸,也有“这才刚开始”的清醒。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仗,扳回一点气势,算不得什么。“敌军试探我们一次,我们回应了一次。”下一轮,对方就会真的往死里扑过来。
她已经在心里,为这一轮,预备好了最坏的答案。
第二次交锋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御营抵北境不过半月,斥候就报:“敌主力自另一条山道倾巢而出,直指第二关城。”
沙盘重新摆在案上,这一次,所有人的指尖都在北境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山纹上打转。
苏骁的建议是“固守”,顾长陵则提出“守中有攻”,而昭宁在两者之间,抬头看了一眼元姝。
昭宁把短杆在沙盘上分了一下:“顾将军守关,稳住退路;苏将军镇中军,预备接应。儿臣带一支精锐,袭击敌军后翼营地。”
她抬眼:“打得好,可以一战定这一轮的胜负。”
这话不算谦虚。
元姝看着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学当年她在潼川城外干过的事,砍后翼、烧粮营,把敌阵从中掏空一块,再看谁先撑不住。
“你记得朕怎么说的吗?”元姝问,“你不是去立功,是去学会活着打仗。”
昭宁点头:“儿臣记得。”
她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那笑里居然还有些北风刮过之后留下的干冷,“所以儿臣这一次,打不过就跑。”
顾长陵在旁边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笑,目光在母女之间转了一圈,像是确认她们都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决策很快定下。
当晚,昭宁亲统一支轻骑,准备夜行。顾长陵在帐外给她系肩甲的那一幕,元姝站在帐内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多年军营练出来的熟练动作,每一条皮带都扣得恰到好处,既不勒人,又不会松。
元姝没有走出去插话,只在那一刻,忽然有一点不太体面的心思闪过:如果这一仗不用打,该有多好。
下一刻,她就把这点心思在心里按死了。
她是皇帝,不是只会想“该有多好”的母亲。
出发前,昭宁还是跨进了主帐,盔甲已整,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火。
元姝看着她,没说那些“当心”、“早些回来”之类的话,只简单道:“记住,你手下每一个人,都是你以后可以用的人,不是陪你去赌命的筹码。”
昭宁很认真地点头:“儿臣谨记。”
她顿了一顿,又略略压低了声音:“若儿臣这一回真有个万一……”
那句“万一”刚出来,元姝的眼神就冷下去:“别在朕面前乱说。”
昭宁只得把那句后话咽回喉咙里,改口道:“那儿臣不说了。”
她笑了一下,笑意里竟有一点少年人的恶作剧,“儿臣若死了,娘亲和阿父都不好活。”
元姝被她气笑了,抬手在她盔沿上敲了一下:“又胡说。”
昭宁利落地行了一礼,转身掀帘而出。
顾长陵随她一同上马,父女领着前锋营旗出营,甲声马嘶很快被夜风吞没,只留下一串火光在营外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