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之后,夜色深了下来。宫道灯火一盏盏暗下去,只剩紫宸殿方向还亮着一线。
太医被叫进内殿的时候,本以为是照旧给陛下诊劳乏。毕竟这几日,她早朝晚议,安排北巡事务,又要看昭宁的东西,几乎没睡过几个整觉。
老太医跪在几案前,手搭上她腕脉。脉象沉稳,有力,却……略微有一丝不同。
他指尖抖了抖,不敢确定,又换了另一只手,细细摸了一遍。
武元姝看着他一连打了两个哆嗦,眉梢微挑:“怎么?朕这脉,还能看出个新花样?”
老太医额头汗下来了,他磕头,声音发颤:“启禀陛下,这……这不是劳乏。这是……”
他咽了口唾沫,终于挤出那两个字:“喜脉。”
内殿里安静了一瞬。昭宁刚刚被宫女哄去偏殿睡觉,这会儿正砸着小枕头说要“再看一遍沙盘”,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武元姝靠在榻上,眉眼间的锋利一时竟有些发空:“喜脉?”
老太医重重叩头,“臣不敢妄断,已连看三遍。脉象安好,气血足,是……有孕了。”
“多久?”
“看这脉象,大约一月有余。”
武元姝低头,慢慢抚了一下下腹。那里还看不出半点变化。她想了想最近的日子,朝会、军报、沙盘,还有几夜里,顾长陵从偏殿踏进来,帐中灯火极暗,只有彼此的呼吸与肌肤知晓。
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几乎看不清:“朕记得。”
老太医惊得更厉害:“陛下?”
“没什么。”她收了笑,“不必张扬。只在朕前殿案上,添一条慎劳,北巡之事照旧。”
老太医差点魂飞天外:“陛下万万不可!有身孕之身,路途劳顿,风霜刀兵。。。。。。”
武元姝淡淡道,“朕不会告诉别人的。北境那边,也不会知道朕有孕。他们只会看到大周的皇帝,站在行在城头。”
老太医还想说什么,被她抬手挡住:“胎月尚小,你若现在惊动阖宫里里外外,才是真正的折腾。留一两名最稳重的御医,随朕同行,其余照旧。”
老太医只能重重叩头,退下。
夜更深了,顾长陵从北营回宫,按惯例绕过偏殿,推开内殿那扇熟悉的门。
武元姝坐在案后,铺开的是北境行程图。
她抬眼看他:“点兵完了?”
他上前行礼,“兵部已清点完毕,镇北军驻京先锋营先行,大军三日后出城。”
“行在呢?”她问,“修整如何?”
“已按陛下旨意,修在第三道关前的城中。”顾长陵道,“四面高墙,内有库房,能驻兵、能屯粮,也可做临时宫城。”
武元姝点头:“那就够了。”
她顿了顿,抬手敲了敲案几:“朕告诉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