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一震。
众臣心里都在暗暗算:谢从礼,已经先在这条路上布了一步子?
武元姝抬手,将那折子轻轻一展,不多做遮掩,让在场一部分人都看见那行小字。
“谢卿说,”她语气平静,“储位可先立名,不必立人。”
左相轻咳一声:“谨慎之举。”
“朕看,也是如此。”武元姝道。
她缓缓站起身来,从御座走下两阶,站在百官与龙案之间:潼川一役,朕亲自登城,用的是谁的命?”
没人敢答。
她自己接道:“是朕自己的命。”
“那时你们可有人上折说——‘陛下当惜龙体,以保宗庙香火’?”
礼部尚书伏地:“陛下当时为国为民,乃圣主之姿——”
“现在朕从城头回来了,从血流成河里走出来了。”武元姝眼神冷下去,“你们却开始念叨朕的后宫,念叨朕的郎君,念叨朕的皇嗣。”
“你们念的是朕的身子?”她抬眉,“还是念的是——谁能借着‘皇嗣’两个字,提前站队?”
礼部尚书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臣绝无此心。”
“未必是你。”武元姝道,“但朝堂之上,未必没有这样的人。”
她把谢从礼的折子折起,不再晾在那儿,而是收回袖中:“储位一事——朕会思量。在朕未开口之前。”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任何人不得借‘祀礼’、‘国本’之名,替朕做主。后宫郎选之议——自此以后,若再有人提。”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冷下去:“当夺朕之权,论。”
左相沉声应道:“臣等谨记。”
礼部尚书颤声:“臣不敢。”
一时间,含元殿上的气压又回到她刚登基时的那种冷。
可谢从礼却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否定他的折子,也没有顺势把“立储”变成“开郎选”。她是在用这一道公开的呵斥,把所有可能打着“皇嗣”名义伸进来的手,先打回去一批。
她在为那还未露面的孩子,清路。只不过,没人知道是不是因为“已有其人”。
朝会散后,百官陆续退下。
武元姝刚要回紫宸殿,身后有人出声:“陛下。”
是左相。
“有事?”她止步。
左相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臣斗胆一问——陛下近日确觉……比往日劳累?”
这话问得极中庸,既没提“病”,更没碰“喜”。
武元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从潼川回来,就没哪日不劳累。”
左相略一躬身:“那臣再多问一句——陛下,可曾请太医细看?”
“看过。”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如何?”
“劳累。”她语调不变,“需要静养。”
左相听见这两个字,沉默了一瞬,终究没有继续往深处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