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臣心安。”他退后一步,“臣必尽力,在朝局上为陛下分忧。”
武元姝淡淡看他一眼:“朕累,是实话。你若真要分忧——”
她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惯有的锋利:“就替朕盯紧一拨人。”
左相躬身:“哪一拨?”
“最爱打着“国本”、“宗庙香火“做文章的那一拨。”武元姝道,“凡再有人借“祭祀”、“郎选”之名,绕着弯来替朕安排后宫、安排皇嗣——”
她目光一压:“先记在你的册子上。必要的时候——把他们交给朕。”
左相心头一凛,随即领会:她并非真要他“帮她操心身子”,而是要他把所有借机伸手的势力,先替她收拾一遍。
“臣明白。”左相拱手,“自今日起,凡以“国本”为名而夺陛下之权者,臣必记之。”
武元姝点头:“去吧。”
左相退了两步,又停下,低声补了一句:“陛下既劳累,还望……偶尔也惜一惜自身。”
“朕惜自己,”她道,“不比你们惜得少。”
她侧了侧头,目光却重新落回殿内:“只是这副身子用了这么多年,还能撑。你们,先把自己的折子写清楚了。”
左相苦笑一声,不再多言,躬身退出殿门。
殿外阳光白得刺眼,台阶上的雪已经消得七七八八。
左相立在台阶之上,背着手慢慢下行,身侧亲信小声问:“相爷,陛下……真只是劳累?”
左相淡淡道:“陛下既说是劳累,那便是劳累。”
他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自今以后,朝中谁若再敢在“劳累”之外多想一层——不是蠢,就是祸心。”
亲信忙称“是”,不敢再接。
左相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殿脊,心里却极清醒:她给了朝堂一个答案——“劳累”。那就是底线。在她自己开口之前,谁都不该去拆这层纸。
同一时刻,中书省。
“相爷传话来了。”管事的小吏压低声音对谢从礼道,“以后有人问及陛下近况,一律只说‘劳累二字’。”
谢从礼指尖在案上轻轻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记下来。”
小吏应声退下。
谢从礼看着案前新摊开的纸,一条淡淡的墨痕还未干透——那是他刚写完的折子。
折子里,他没写“喜”,也没写“病”,只写了一行:“储位可先立名,不立其人。”
这会儿再看“劳累”二字,他反倒有几分释然。这是她给朝堂的口径。既然如此,他这封“立虚席以安天下之心”的折子,就更有必要送上去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趁“皇嗣之名”往里伸手,那就先用一个空着的“储位”把人心安住。
至于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那是将来的事,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他提笔,在折子末尾加上:“谨以此议,以为陛下后虑之一助。”
写完,封章,压玺。
他知道,这一回,他不是在替天下说话。而是在替她,悄悄把未来铺出一条可以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