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心身后!”
武元姝回剑劈碎偷袭的斧刃,眼神冷而沉稳。她侧目看他一眼。那一瞬,并肩而战的锋芒胜过万丈风雨。
敌军本就困潼川月余,士气早碎,见镇北军突然反击,阵脚瞬间大乱。半个时辰后,敌将被诛,余部溃逃。
风雨忽然停了,像有人在天上熄了火。而潼川门前,泥地被鲜血染成一片深红。
胜负在此刻尘埃落定——大周大胜。
城上鼓声响起,守军跪倒在城垛后,哭声夹着笑声,乱成一片。有人已经在想:这道捷报送回京中,兵部尚书会如何奏报,御史台又会如何挑字眼儿——潼川是赢了,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迟早会落在某份折子上。
武元姝收剑入鞘,回头望向顾长陵。他满身风雨与血污,却站得笔直。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仿佛雨夜里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在风里沉沉散开。
深夜,营地的篝火亮了一夜。将士们清点战损、清扫战场,而中军大帐却安静得惊人。
顾长陵被召入帐时,夜色深沉,他心里却比风更乱。他撩帘而入,帐外两名亲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顾将军这一回……怕是要记在御史的册子上了。”
另一个只摇头:“兵败问将,兵胜问谁?这笔账,谁敢真算到他头上去,还得看陛下。”
帐内灯火昏黄。
武元姝坐在案后,披着一件深色披风,鬓边仍带着水痕。案几上还放着未拆的盔甲、未擦净的佩剑。
她抬眼,灯火映在她的睫影下,像落了一点锋光:“顾将军。”
他跪下:“臣在。”
她凝视他半晌,声线低而轻,却压着威势:“你今日……违抗军令。”
顾长陵心口一沉,却仍伏地:“陛下责罚,臣无怨。”
武元姝指尖敲了敲案几。外面的风吹动帐帘,声音像心跳。良久,她才开口:“但若非你擅离前线,潼川……今日已破。”
顾长陵抬头,眼底骤亮,又迅速收敛。
武元姝的目光落在他浑身血迹与雨痕上。她声音低得像风吹过兵刃:“你救了朕,也救了这一城人。”
顾长陵胸膛剧烈一动,他垂首:“臣不敢居功。”
“可朕记着。”武元姝站起身,步步走到他面前。
帐外夜色浓得像一幅泼墨山水,只余帐内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他身上、绕着他落下。
“抬头。”
顾长陵慢慢抬眼。武元姝俯视他,眼底风雪散尽,剩的是压得极深的某种情绪。她伸手,指尖极轻地落在他脸颊那道被敌兵划开的伤口上。那点触感轻得惊人,却像落在刀口上,让他浑身一震。
“朕召你来,是要问你。”
她低声:“你今日如此不要命……是为何?”
烛火骤跳,顾长陵呼吸瞬间停住。风声在帐外呼啸,像将两人的世界都关进了这一处狭小空间里。
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武元姝看着他,眼底像有什么在慢慢逼近。她站得极近,烛火从她的睫影下滑落,将她的面容映得明暗交错,冷艳逼人。
她低声,那声音既像君命,又像一柄拂过心脏的细刃。
“说。”她逼问:“你为了何事,敢这样逆命?”
顾长陵的呼吸一顿又顿,像被她逼到悬崖边。他喉间发紧,声音嘶哑:“臣……不敢言。”
武元姝看着他,像看着一个试图掩藏利刃的少年:“朕命你说。”
顾长陵猛地抬眼,与她四目相接。那一刻,他眼底所有的克制、痛意、恐惧、渴望,全都赤裸着暴露出来。
雨夜、破敌、血泥、她几乎倒在殿门口的身影……一切都压在他心里,几乎压碎了他。他想起儿时听过的故事——某位封侯大将,因“君臣失度”之名被抄了满门。那之后,他就知道,一步走错,不只他一人要死。
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臣……怕陛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