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瞅这匪徒摆出了玩命的架势,莽勒戈倒有几分为难了:要留活口问线索,就不能打死他;伤他的胳膊腿放倒他吧,枪声说不定会引来别的土匪。
就在莽勒戈为难的一霎间,黑脸匪徒“噌”地一下,左右手同时拔出双刀,“哇——”的一声鬼叫,像一只受了伤的老豹子,直朝躲在马后的莽勒戈猛扑过来。
眼看着黑脸匪徒冲到了面前,莽勒戈把枪往腰里一插,用力朝前一推马驮子。小黄马站立不稳,嘶叫一声,扑腾腾!连马带驮子一齐冲黑脸匪徒歪倒过去。
黑脸匪徒收不住脚,被翻倒的马撞得打个趔趄,连退两步。莽勒戈趁势一个虎跳,跃过躺在地上乱蹬蹄子的小黄马,扑向黑脸匪徒。
还没完全站稳脚的匪徒急忙迎着扑过来的莽勒戈,举起了手中的两把尖刀。
莽勒戈左右开弓,伸出两只铁掌,攥住黑脸匪徒的手腕,往后只一撑,就将两把尖刀架在半空;与此同时,他直起脖子梗,奋力向上一蹿,一头撞在黑脸匪徒的下巴上。黑脸匪徒猝不及防,上下牙一齐被撞得咬住了舌头,疼得他怪叫一声。莽勒戈紧跟着向上一提右腿,用弯曲的膝头对准他的小腹狠命一顶。黑脸匪徒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松了刀,“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莽勒戈飞扑上去,骑在他上身,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黑脸匪徒被掐得直翻白眼。他连连挣扎着,突然,鼓起腮帮,使足气力,“扑”的一声,把一嘴腥臭的黑血连同半截咬掉的舌头,一齐吐在莽勒戈的脸上。黏津津的血水,一下子糊住了莽勒戈的双眼。
莽勒戈的视线模糊了,他刚松开一只手去揩,黑脸匪徒乘机重重地兜了他腮帮一拳。莽勒戈上身一歪,从他身上滚下来。
黑脸匪徒打翻了莽勒戈,一挺腰杆拱起来,“噌”的一下,又从腰间拔出两把刀。趁莽勒戈还没有翻爬起来的当儿,猛扑上去,举刀就刺。可是,没等刀尖沾上莽勒戈的身,莽勒戈双手朝上一捅,就把两把牛角尖刀一齐插进了黑脸匪徒的肚皮。
黑脸匪徒“哇”的一声惨叫,丢掉刀子,扑倒在地上。
原来,当莽勒戈被黑脸匪徒兜了腮帮一拳的时候,他一歪上身,故意从黑脸匪徒的身上滚下来;其实,他是瞅准了黑脸匪徒仰面跌倒时丢落在地上的那两把刀。他双手刚一沾地,就攥住那两把刀子,等黑脸匪徒再扑上来的时候,就把刀子还给了他。
莽勒戈结果了这个不肯就范的亡命之徒,想到没能留下活口,遗憾地摇摇头。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把黑脸匪徒翻转过来,上上下下地搜摸着。在他的衣服口袋里,莽勒戈找到了那根拇指大小的竹管。
莽勒戈把小竹管放在手心仔细端详着,发现里面装着一片卷成了一根小棍似的芭蕉叶。
啊,不用说,这就是要带给曼萨老板的密信了。
莽勒戈正要把蕉叶从竹管里取出来,猛觉脑后生起一阵阴风,不容他回过头来,“嘣噔”一声,一根粗大的栗木棒子就狠狠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莽勒戈两眼一黑,扑倒在黑脸匪徒的身上。
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面钻出来,抡起栗木棒子打倒莽勒戈的,是一个矮墩墩的长了一脸毛胡子的僾尼汉子。他提着栗木棒子走上来,使力踹了莽勒戈一脚,见莽勒戈软胳膊软腿的,没有一点反映了,这才蹲下来,掰开莽勒戈的手掌,从里面拿出那根小小的竹管。
毛脸汉子把小竹管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摇晃了几下,塞进斜挂在腰带上的一个皮盒里;接着,从腰间取下一盘棕绳,抖开了,不慌不忙地把昏过去的莽勒戈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从黑脸匪徒身上撕下一条布片,塞进莽勒戈的嘴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从马帮里拉出一匹高大的马,卸下驮子,牵到莽勒戈跟前。看样子,他要把莽勒戈驮上马,送到什么地方去。
正当这个长了一脸毛胡子的僾尼汉子,费尽了牛劲,拖着,拉着,抱着,把莽勒戈往马背上送的时候,突然——
“嗖!”
一支利箭飞了过来,再也没有那么准地射中了这家伙的太阳穴。
左边扎进,右边冒出,把脑袋射了个对头穿。
毛脸汉子连吭都没吭一声,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了。
现在,巨大的老刺树下,躺倒了四个人。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打乱了本来排列得很整齐的马帮的秩序。马儿们瞪着恐惧的眼睛,你挤我,我挤你,聚拢成一堆儿,不安地打着响鼻,用蹄子刨着地皮。
在马群里,有一匹中等个儿的枣红马似乎并不惊慌。它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高昂着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不多一会儿,它驮着大箩筐上的油布被轻轻地掀开了,从里面探出了一个缠着红布包头的黑黝黝的小脑瓜。
啊,是戈龙!
一心要跟阿达去约哈古森林的戈龙,昨天夜里一宿都没有睡着。天刚蒙蒙亮,他就像一只小狸猫似的,轻手轻脚地摸下地铺,背上弓箭,在心里跟阿妈告了别,就爬出竹楼,钻进了马棚里。他把一个箩筐里的谷子倒出来藏好了,自己又爬进箩筐里躲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踏露早行的马帮出了寨。他心想,只要一过蓝芒河,进了约哈古森林,再钻出来亮相,到那个时候,阿达就是想撵也撵不走了。刚刚出寨的时候,躲在箩筐里的戈龙为自己的成功激动得浑身直哆嗦,如果箩筐再大点,他会高兴得在里面翻跟头打滚。可是,走了不远的一段路后,在马背上晃来晃去的箩筐就变成了一个大摇篮,丁零当啷的马铃声变成了单调的催眠曲,一夜都没合眼的戈龙,像一只没有出蛋壳的小箐鸡,双手抱着弩弓,蜷缩成一小团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到马没有走,而是稳稳当当地站着。这是到哪儿啦?马为什么不走了呢?戈龙小心地掀开苫在头顶上的油布,探出眼睛朝外一看,啊呀!惊得他险些叫出声来。只见草地上淌了一大摊血,果沙和一个黑脸汉子都躺倒在血水里。一个满脸长着毛胡子的汉子,正恶狠狠地甩着棕绳,把阿达绑了起来。哎?阿达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软手软脚的凭这个毛胡子捆绑呢?很快的,戈龙看明白了,他眼里冒出了火星子。他举起弩弓,咬紧牙关对准毛胡子放了一箭,又赶紧缩回箩筐里躲起来……
此刻,戈龙从箩筐里探出小脑袋,他看到中箭栽倒的毛胡子连蹬了几下脚,就挺直了脖梗,再也不动了。他急忙放下弩弓,钻出箩筐,“扑腾”一下跳下马,直朝躺在地上的阿达奔去。
“阿达!阿达!”
戈龙用刀割断绑住阿达的棕绳,扑在阿达身上,使力摇晃着他的肩头,又用手去扳他的眼皮。
莽勒戈没有回答儿子。
戈龙急出了眼泪。他扭身跑向马帮,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盛水的葫芦,打开塞子,“哗”的一声,一葫芦凉水全倒在阿达的脸上。
猛然间被凉水从昏迷中激醒的莽勒戈,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儿子挂着泪珠的小黑脸——
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仿佛一切都在梦中。
“戈——龙!”
“阿达!”
“你,你怎么来啦?”
“我,我救你来啦!”
救我?几乎是在一刹那间,恢复了神志的莽勒戈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