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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个头一副肩一双腿(第1页)

2。一个头、一副肩、一双腿

我是这个研究所的创始人,第一任所长,年老之后,还曾长期担任名誉所长,风雨阳光,均所亲历。我认为,培育、办好一个研究所,必须有一个头、一副肩、一双腿。

有一个头,意味着有思想,有理念,有战略眼光。脑中要有全局视野,对于从事本专业研究的各个单位,甚至是个人,什么做得好,什么做得不够,要有一个把握。在此基础上,对本研究所在这个大棋局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才能准确定位,并进而思考如何做眼,如何借势,以便做大做强。

要做大做强,须在学科建设和队伍建设两个方面下功夫。学科建设和队伍建设实际上是合为一体的,但内容又不完全一样。队伍建设偏重于人才素质的提升和团队精神的培植,学科建设中,布点最为重要。中国近代史作为一个学科,如何建设?对于一个高等院校的研究所而言,不可能全面铺开,只能根据自己的优势,在某些重要问题上重点突破。如此,才能做出自己的特色。找准本研究所的研究重点,此之谓“布点”。

大凡成立一个研究所,肯定前期已在某一领域有一定积累。这一领域,乃是研究所的起点,甚至可以说是据点。对于本研究所而言,起点乃是辛亥革命史研究。起点很重要。若无起点,就没有特色,就没有起跑线,但不能满足于此。有了一个据点之后,必须考虑开创别的点。有主点,有次点,然后才能形成一个面。形成了面,才会有多样化的可持续发展。国内有一些高校,本来在某些点上有很好的基础,但因长期固守这一点,因此未能做大。本研究所的好处,就是虽然立足于辛亥革命史研究,但没有满足于此,在辛亥革命史之外,又开创出商会、教会大学、社会史、现代化、文化史等研究点,引领潮流,积极开展研究,故能一路走来,形成今日局面。

在队伍建设方面,要有一个合理的梯队,并要在人员培养方面下功夫。作为学科带头人,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团队,必须有团队意识。当然,人才的成长,主要是靠自己。历史学人才的成长,资质固然重要,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勤奋。勤能补拙,在历史学科体现得尤为明显。但这并不是说,学科带头人可以不管人才的成长。因为再勤苦的人,也有一个上路的问题。在年轻人苦苦寻觅,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学科带头人若能稍微点拨一下,指示正路,能使年轻人免去很多彷徨。学术带头人愿意把金针度人,坦诚相待,队伍自然团结奋发,精神振刷。本研究所向来注重人才的梯队建设,并且,学科带头人和老辈学者都愿意为年轻人的成长付出辛劳,因此,结构还算合理,内部尤为团结,这是我们最大的一笔财富。

2014年春,研究所同仁合影

有一副肩,意味着有担当。一个研究机构,若不能在学术研究上有一些领导潮流的举措,是很难做好的。领导潮流,在很多时候意味着风险。没有一副铁肩,不能勇于担当,害怕冒风险,如何能领导潮流?在学科布点上,只跟着学界的风尚转固然不对,只跟着政府的方针转同样没有出息。跟风能获得生存,但同时会失去自我。保持独立性难免孤独,但唯其如此,才有可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甚至领导潮流。本研究所的学科布点,商会研究、教会大学研究等都不是跟风的结果,而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开始的时候难免有些艰难甚至严重挫折,但后来都成为本研究所的特色。

担当的另一个侧面,是要为研究所的同仁创造一个宽松的、能独立进行学术研究的环境。见解有高下,学术无禁区。为了鼓励本研究所的年轻学人独立思考,我常常对他们说:“政治上我负责,学术上你负责。”当然,宽松的环境,并不意味着对研究所同仁毫无督责。王汎森主持当时的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对于同仁的研究,非常宽松,但他也会时不时提醒一下,问一问研究的进度。问得多了,有的人都害怕了,躲着不愿见他。这种督责,我认为也是学术带头人应该有的一种担当。

有一双腿,意味着勤于走动。现在的钻营家有一秘诀:“跑步(部)前(钱)进。”他们也有一双腿,他们的腿也很勤。但我心目中的腿要勤快,不是指此。学术带头人的腿,应该走一线,走基层。走一线就是冲锋陷阵,自己带头干。本研究所每布一个点,都会大力进行资料建设。很多资料,都是学术带头人亲自从档案馆爬梳出来的。我一直记得刚接触苏州商会档案时的情形:档案积满灰尘,堆放在苏州市档案馆的地下仓库里。天气颇冷,工作人员唯一的取暖工具是一个打点滴用的玻璃瓶子,里面注满开水,用手捂着,驱除寒意。我连那种瓶子都没有。后来,他们送给我一个玻璃瓶,但我又不能用,因为抱着玻璃瓶就没有办法去看档案,做记录。勤于查阅资料,这对于一个学者而言,是必备的基本素质,与是不是学术带头人没有关系。但学术带头人更应有一种宽广的胸襟,搜集历史文献,不仅仅是供自己研究,同时要服务于本研究所的学科建设。

1980年元旦摄于苏州档案馆

腿勤的另一方面,是要勤于发现人才,求贤若渴。我总记得我和唐文权之间的交往。文权出身苏州唐家,是唐伯虎的后代。他在“文革”前毕业于苏州师专文史科(两年制),一直在苏州的中学任教。但他有心向学,“文革”期间在汤志钧先生指点下系统研读章太炎的文献,颇有心得。大概是1975年左右,他开始和我有书信交往,探讨章太炎研究。通过书信往来,我发现他真是一个读书的种子,假以时日,必能大成。1980年元旦前后,为了研究江浙资产阶级,我到江浙一带查阅文献。其间,特意与文权联系,一则请他导引我去苏州市档案馆,一则见一见这一位已经通信多年的朋友,好好了解了解他。经近距离接触,我更进一步认识了他向学的决心和学养的深厚。

次年,在纪念辛亥革命70周年学术研讨会期间,他明确表示愿意从我治学。于是,我立即向学校打报告,发商调函。学校很支持,苏州市教育局也很支持,但华师的顶头上司湖北省教育厅不答应,原因是唐文权只读了两年制的大学,没有正规大学本科毕业文凭。我们多次说明唐文权的学术水平完全能够胜任大学教职,而且前程必定看好,但毫无效果。

幸好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到我校考察工作,并专门到历史系看望张舜徽先生与我,临别时诚心诚意地问我们有什么难题需要他帮助解决。我就乘机汇报调动唐文权受阻一事,舜徽先生立刻拍案而起,大声说:“我连中学文凭都没有,新中国成立前还能成为教育部的部聘教授呢!”司长颇为感动,安慰我们说:“我同意你们的看法,但调动手续还必须经过湖北省教育厅办理,我这就与他们商量。”

果然,他在回北京以前与教育厅负责人深谈过一次,教育厅终于正式发出商调函。就这样,1983年,唐文权正式进入本研究所工作。

当然,作为学科带头人,最为重要的,是自身的学问必须做好。自己学问做不好,就缺乏说服力。而自己学问做好了,它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教育,大家会跟着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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