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篤宜白眼道:“心累死了。”
曾掖怯生生道:“马姑娘,你还怎么死啊。”
陈平安忍住笑。
马篤宜难得在曾掖这边吃瘪一次,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曾掖一脚。
陈平安双手笼袖,靠著椅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就眯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
入睡之前,陈平安想著,不知道家乡那边,那些自己在乎的人,都还好吗?除了家乡龙泉郡,这座天下,还有別处天下和那座福地,一年新春时节,也还好吗?也有那处处杨柳依依,春暖花开吗?
陈平安缓缓睡去,有些微微鼾声,看来是真困了。
曾掖原本以为最爱跟陈先生拆台的马篤宜,会取笑陈先生呢。
但是当高大少年转头望去,却发现那位马姑娘,抽著鼻子,泪水盈盈。
少年不解,陈先生不就是睡觉有些呼嚕声嘛,马姑娘你至於这么伤心?
龙泉郡。
泥瓶巷一户主人远游未归的小宅子。
大年三十那天,新的春联、福字还有门神,都已有人一丝不苟地张贴完毕。
不但有一大桌子极其丰盛的年夜饭,厨子还是个远游境武夫,一个用筷子吃菜、年岁更长的老人,更是个曾经差点躋身武神境的十境武夫,一位风采若神的白衣男子,则是大驪的北岳正神。还有一个寄居在仙人遗蜕中的女鬼。
死皮赖脸坐在主位上的,却是个黑炭丫头,说是替她师父坐的,谁都不许爭,家有家规,师父不在,她这个开山大弟子,就得挑起规矩来。
此外还有一位蹲在长板凳上的青衣小童,和一旁规规矩矩的粉裙女童。
吃过了年夜饭,崔姓老人率先离开宅子,魏檗和朱敛一起出门游歷,隨便逛逛小镇。
还剩三个“小傢伙”,一起围著火炉守夜。
天亮后,泥瓶巷祖宅外,爆竹噼里啪啦。
腰间刀剑错的黑炭丫头双手抱胸,点点头,表示比较满意,师父家的年味儿,还可以的。裴钱恪守师命,没有只顾著自己放一早上的爆竹,不然就她那脾气,恨不得吵醒整个小镇百姓。
裴钱放过了爆竹,大手一挥,喊道:“走,打架去!”
粉裙女童没凑热闹,说要看家。石柔更懒得陪著裴钱胡闹,她来到龙泉郡后,也就跟粉裙女童亲近一些。
青衣小童屁顛屁顛跟上,唯恐天下不乱。
青衣小童,在初次见到那个佝僂老人和黑炭丫头后,觉得自己作为落魄山的前辈高人,必须有点架子才行,便一直压著跳脱性子,每天装著老气横秋,很是累人,这让粉裙女童很不適应。
后来发现那个小黑炭根本听不懂自己讲啥,就是瞪大眼睛发呆犯傻,他便彻底放开手脚,带著她一起疯玩,骑著那条腹生金线的黑蛇,翻山越岭。
跟裴钱相处久了,青衣小童心中那点縈绕不去的惆悵和失落,无形中减淡了几分。
至於朱敛,见过了崔姓老人,很恭敬,但也仅是如此。
在裴钱眼中,好像老厨子一到龙泉郡,就失去了马屁神功。倒是与那个相貌俊美的山神老爷很聊得来,经常去披云山登门做客。
裴钱带著青衣小童在大街小巷“走门串户”,结果很是失望。
竟然无一对手胆敢出来一战。
裴钱一跺脚道:“真没劲!”
青衣小童嘿嘿笑道:“不是还有那条乱窜的土狗嘛,找它去!”
裴钱犹豫了一下,问道:“正月初一的,不太好吧?”
青衣小童揉著下巴,想了想道:“也对。那就明儿再说?”
裴钱点点头。
裴钱所谓的“打架”,其实说的是小镇巷弄里放养的那些大白鹅,真是囂张至极,个顶个的欺生。那么大一条巷子,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都不行?非要啄我?难道不知道挑衅高手,是要付出血泪的代价吗?
先前第一次狭路相逢,裴钱和那位劲敌,双方斗智斗勇,终於裴钱一把抓住那只大白鹅的脖颈,原地旋转数圈,大喝一声“走你!”。
双方都晕晕乎乎。
不承想那只大白鹅越挫越勇,扑腾著翅膀又来廝杀。裴钱也找到了窍门,一次次得手,一地的雪白鹅毛,让她捡了起来,用铜钱做了只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