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衙,门口的黑甲卫快步上来牵过马匹。顾从酌与乌沧迈过门槛,不待进院,单昌和高柏就急忙迎了上来。
“指挥使,”单昌抱拳,面有愧色,“府衙里收押的那些官员初审了一遍,弟兄们连着干到今日,贪墨枉法的罪行倒是都认了,画押的供状都在这儿。”
他递上一叠文书,嗓音低沉了些:“但一问到是否受温家指使,或是谁主使纵火销毁案卷,个个都不开口,全都一问三不知,咬死了是逃狱的囚犯蓄意寻仇。”
高柏在一旁适时询问:“指挥使,是否要用些重刑?”
顾从酌接过供状扫了一眼,神色并不意外。
这才过去一天一夜,温有材虽被下狱,但温家威势并不只靠个温有材。这些官员谨慎得很,还在观望,心想指不定就能等到温家出手翻盘,当然不敢指证温家,日后遭来报复。
“不必,”顾从酌将供状递回,“先晾他们两天。”
等那点侥幸的打算被牢房磨光,自然会有人耐不住性子,抢着开口。
单昌和高柏领命,略松了口气,退下去继续忙碌。
这两人刚走,常宁就从另一头赶来,见着顾从酌就道:“少帅,查出昨夜坠楼那个老翁的身份了!”
“说。”
常宁于是跟着两人的脚步往堂内走,语速飞快:“昨夜那老翁姓胡,在家中行二,大伙儿都管他叫胡老二,是常州府当地人。他有个刚过十六岁的女儿,叫胡小蕊,靠在戏班里唱戏挣钱糊口。”
当地人、女儿在戏班里唱戏,听着家境还过得去,怎么会沦落到要去当珠肠人的地步?
“原本胡老二家里有间杂货铺子,家底还算殷实。但前几年他妻子生了场大病,是肺坏了,怎么也看不好,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铺子也转手卖人,欠下不少债。最后他妻子没了,只剩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顾从酌一针见血:“他做珠肠人,东家是哪位?”
常宁皱眉:“没查出来,街坊邻居都说胡老二平时要不就在家,要不就去水霓楼找他女儿,隔三差五回乡下看看老母,没见他去别的地儿。”
顾从酌进了厅堂,在桌边坐下,换了个问题:“他昨夜为什么出门?”
常宁想也没想就坐在他对面,继续说道:“胡小蕊唱戏的戏班名叫水霓楼,在江南算是小有名气,时常坐船往来各府城演出。这次全班人马都回来了,唯独胡小蕊迟迟没回家,胡老二就天天去戏班,找班主要问清楚。”
“昨夜他摔下来的那处矮楼,紧挨着的就是水霓楼的后院。”
看样子,胡老二昨夜出门,还是为了去戏班追问女儿的下落。
常宁接着问道:“少帅,需不需要我立刻带人,去将水霓楼的班主和那戏班里的人全部找来问话?”
顾从酌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我今晚亲自去一趟。”
说完这句,顾从酌拎起茶壶,翻过倒扣的茶杯倒了杯茶水。
正好常宁说完这大串话,口干得厉害,不长记性地就去捞那杯茶。
顾从酌早有所料,抢先他一步,执着茶杯的那只手就跟长眼了似的,精准避开常宁不怀好意的手指,稳稳将茶杯落在了乌沧面前。
常宁:“???”
他这才注意到,刚才他跟顾从酌汇报的时候,乌沧就极其自然地跟进了正厅,施施然坐在顾从酌身侧,顺理成章得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位置。
而乌沧瞧着从容,可等常宁的眼神一过来,他便将手指搭在了杯边,飞快地抿了一口,放下来倒是格外慢悠悠,在常宁眼里都能越过石鼓山到朔北奔个来回了。
“这几个意思?”常宁心想,“一杯茶而已,我像会是放在心上的人吗?”
常宁没喝上茶,脑袋里倒像灌满了茶汤,一动里头的水就直晃悠,啪嗒啪嗒地看不懂顾从酌在干什么,只觉得他初显纣王被狐妖蛊惑的苗头,胳膊肘往外拐。
顾从酌当没看见他脸上的傻气,第二杯倒给自己,第三杯推向了常宁。
常宁双手端过那杯茶,左看右看,疑心是顾从酌往里下了毒,要跟狐妖双宿双飞。再一抬眼,顾从酌自己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