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家宅坐落在一片相对安静的街巷中,白墙黛瓦,檐边挂了两盏纸灯笼。
顾从酌叩了叩门,出来应门的是位面色稍显憔悴的妇人,看年纪打扮,应当是周显的夫人。
她身边贴着腿挂了个小男孩,正是方才路上撞见那个,吃着糖葫芦。
他看见门外站的是顾从酌与乌沧,便指着乌沧对周夫人喊道:“糖葫芦!”
周夫人见状,顿时明白过来儿子的糖葫芦哪来的。她连忙道谢,得知顾从酌是来查验丈夫死因的指挥使,更是立刻迎人进门。
顾从酌看了眼小孩,习惯性地摸了下袖袋,空的,好在糖葫芦还没吃完。
“来,哥哥带你去那边玩。”
乌沧似乎看懂了他想做什么,抢先一步领着小孩往边上走开了些,但还在周夫人能一眼看见的范围里。
周夫人的视线跟着孩子走,确保孩子似乎与乌沧相处得很愉快,才撤回目光。
顾从酌跟着她将视线收回来,沉声道:“夫人见谅,有些事,顾某还需向夫人询问。”
周夫人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大人请问。”
“周大人最后去盐场的那日,”顾从酌刻意避开了某个字眼,“可有什么异常?”
周夫人喉间动了动,摇头道:“夫君那日与往常一样,到了点便起身去上衙,早食还是在盐场外边的粥铺用的……夫君惯来如此,说可免了家里备早食的辛劳。”
“但那日,我在家中心头突突直跳,怎么也不安稳,没过几个时辰,就有盐场的小吏过来,说夫君他……可夫君从前身体一向很好,连风寒也不太沾染,衙门里却都说他是急病,我另找了三回大夫,也都说夫君是卒中,说这病一发去得就快……”
说到这里,她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顾从酌待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才继续问道:“夫人可知,周大人素日与谁来往较密?可与谁结怨?”
周夫人摇头,眼泪终究还是顺着脸边滚了下来:“夫君平日除了家中和上衙,别的地方都不大去,应酬更是能推则推……夫君不爱交际,公事之外,只在家中看书习字,或者陪琮儿玩耍,不曾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琮儿是他们孩子的名字。
“三不五时的,盐场的汪主事会来寻夫君喝两盏酒、说说闲话。他是夫君交好的友人,夫君没调来常州府时,也总与夫君通信往来。”
周显是科举入仕,外放后从知县做起,先后任过知州、按察司佥事、按察副使。因考绩皆优,升任江南盐铁司转运同知,在姑苏府任职六年,后升转运使,调来常州府刚第三年。
这样看来,盐吏们所言不假,汪建明的确与周显交情匪浅。
顾从酌略一思忖,提出能否去看看周显的书房,周夫人于是领着他去了。
书房内陈设简单,与周显的值房风格相近,书籍笔墨摆放得一丝不苟,也不染半点尘埃,就像主人还在时一样。
“夫君的东西,我一件未动,都保持着原样。”周夫人低声道。
她退到门外等候。顾从酌目光扫过书房,也并无发觉什么异样。
他向前几步,还待细看,却发现乌沧不知何时蹲在了书房靠院墙的那扇窗下,指尖轻轻抹过窗棂下方一道极浅的痕迹。
顾从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有条不同寻常的刮擦痕迹,位置隐蔽,若非特意寻找绝难发现。
再贴着墙根往下看,泥土上有点不自然的凹陷,大概半个脚那么大。
“夫人,”乌沧站起身,隔着窗问周夫人,“近日夜间可曾听到过什么异响?尤其在这书房附近。”
周夫人想了想,点头道:“前两日夜里,似乎是听到点动静,昨夜好像也有。自从夫君离去后,我夜里就寝格外浅,听到动静几次点灯起来查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也许是我听错了,家中只有我与琮儿,我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兴许是风吹,或是狸奴觅食也说不定。”
顾从酌与乌沧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