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中、栈中及轮船司事人等,均由各该局执事会同总办及总执事择用,务宜选取精明强干、诚实可靠并不吸鸦片烟者,取具保结,方准录用。
一、轮船招商公局股份,议定每股以规银一百两为率。有愿入股者,自一股起至若干股均准搭入,并无限制。银两缴局后,方准掣股份单,或分或并,任从贵商之便。
一、本局所掣股票,均由总办会同总执事盖用本局关防,在上海总局编号注入股份册,将持有股份者姓名、籍贯注明,以便稽查。
一、每股官利定以按年壹分起息,逢闫不计。年终凭股份单按数支取,不准循情预支。
……
规条共二十八款,如何保护股东权益,如何加强管理、扩大业务、吸引人才等等,都有明确的规定。
规条读完,便有李振玉首先登记股份。主持人高声唱名:“大清第一个张股票正式诞生,持股人李振玉,首期认股两百股!”
接下来,胡雪岩、郁老四等商人登记股份。当然,这都是事先安排,以壮门面。
轮船招商公局成立是沪上一件大事,第二天《申报》报道了开业盛况,并发表贺词:
五口通商之后,外国轮船纷至,因其容量宏大,速率高超,运行便捷,旧式沙船实属望尘莫及。一般商人,咸趋之若鹜,中国沙船业日渐萎缩。潮流如斯,势难阻扼。中国惟有急起直追,自行设局置轮,以维航运而塞漏卮。轮船招商公局之设,诚中国航运之新希望。从此,中国江海之利,不再操诸洋人之手,富强之道,全在于斯!
前晚微有雨雪,昨晨忽转晴霁,天气和暖,中外官商及各国兵船统领均往道喜,车马盈门,十分热闹,足见舆论之辑睦,其兴旺可拭目俟!
当天中午,轮船招商公局大宴宾客。朱其昂四处敬酒,虽然点到为止,架不住人多,到最后有些站立不稳了,那时宴席未散,李振玉让朱其诏把他扶到卧房小睡。
等朱其昂醒过来,一睁眼李振玉和胡雪岩都坐在床边,西边窗户晒进橘黄日光,已经是斜阳西下。他一骨碌爬起来,说:“啊,我这一觉睡了几个时辰?没出丑吧?”
李振玉说:“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丑。你先喝口水,我和雪岩有话给你说。”
茶是备好的,不凉不热。朱其昂咕咚咚喝上一大杯,抹了一下嘴角问:“两位有何见教?”
李振玉说:“轮船跑福州的事,我和雪岩都认为,还是过了年再跑为宜。”
朱其昂已经决定,次日“伊敦号”就跑一趟福州,以向世人展示轮船招商公局正式开运。但李振玉和胡雪岩都认为,再有几天就是小年,中国人的传统,都到关门歇业过年的时候,尤其是远途,仓促揽客不太可能,此去福州,几于放空。往返需要六七天,“伊敦”号一昼夜耗媒二十余吨,又是全用进口洋煤,价格不菲,仅此一项就是一大笔开支,只怕本也保不住。不如等过了年,先把航班消息在上海、福州、杭州等地新闻纸上广为宣传,一过了元宵节正式开航,这样合算得多。
朱其昂连连摇头:“谢两位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两位是算经济账,我算的是人心账。公局要赶在年前成立,李中堂的意思,就是要振刷士气。我在小年前还要开通福州航线,也是为了振作士气,让沪闽两地都知道,大清有了自己的轮运公司。苏浙两地在福州经商的也大有人在,他们也要回家过年,正好搭乘咱们的‘伊敦’号。”
胡雪岩说:“云甫,这你就是外行了。年跟前当然还有人回福州,但要搭轮船的早就买好票了,不坐轮船的,或走陆路,早就有了打算。这一趟,不会有多少人搭乘的。”
朱其昂说:“这个我也想到了,这一趟,我就没打算能保本,赔多少,我拿自己的银子补上,就当在新闻纸上做广告了。”
朱其昂固执己见,两人只好告辞。出了门,两人的暖轿都在巷口侍候。临上轿前,胡雪岩对李振玉说:“我算见识了朱老大的脾气,真个是油盐不进。”
李振玉无可奈何摇摇手说:“不说了,不说了,天太冷,快进轿回家。”
等过了年,未出正月,四艘轮船到齐,轮船公局又开通了到汉口的航线,同时筹备二月中旬北方开冻后开通北洋航线。四艘轮船价款全部付清,又开辟两条航线,处处需要花钱,朱其昂手里已经没了可用的流水。而且出了二月,就要开始运漕,那时候四艘轮船全转到北洋航线上,福州、汉口刚辟的航线不可能停了轮船,朱其昂的如意算盘是赶紧招股,再购三四艘轮船以备届时保证航线用船。
但招股很不顺利。
朱其昂办漕运是好手,办轮运却是门外汉,虽然招揽了人才,但真正抓来即用的熟手不多。而且从洋行里传出一种说法,公局买的四艘轮船,样式陈旧,货仓偏小,而耗煤太多,比买新式轮船花钱还多。随后,在中国商人之间就盛传,轮船招商公局,跑一趟亏一趟,根本无利可图。明明知道是洋人故意倾轧,但商人们都望而却步,除了郁老四入股一万两兑现外,其他做过登记的商人一两现银也不肯出。
朱其昂去找李振玉,李振玉说:“我说过的话我认,但现在我手头的确没有银子。今年的丝市大好,为了争货源,丝商们都给丝户预付款,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我如果不这么做,到了丝上市的时候,我就买不到丝,任我有天大本事,买卖也黄了,只能等丝卖给洋行后再说了。”
要到生丝卖给洋行,再从洋行手里收到钱,那要等到秋后了!但今年丝市的确是刮起了预付风,李振玉手里没钱也是实情。好歹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李振玉出了一万两,但却声明不是入股,而是借款。
“云甫,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入股,我不放心。”
再找胡雪岩,他也做生丝生意,情况与李振玉差不多,已经预付了一大笔生丝款。他也像李振玉一样,借给朱其昂一万两,还解释说:“云甫,我说个不能入股的原因,话不传六耳。你知道,我这些年主要侍候左爵帅,左爵帅在西北带兵,数万人马,花钱也是流水一般,可是各省协饷猴年推到马月,全靠我帮着腾挪,所以我手里不能不始终留有十几万的现银。而且,左李不对付,天下人尽皆知,轮船公局是李中堂的功业,我如果太卖力了,左爵帅会不痛快的,你知道他的骡子脾气。”
“可是,去年直隶水灾,你是出了死力了,李中堂也奏请朝廷给你封赏。”朱其昂以为这个理由纯粹是推托。
“那不一样。”胡雪岩说,“左爵帅是最牵挂百姓的,直隶水灾,我出力赈济,他不但不反感,还特别高兴,与办轮运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