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混混手段,肃中堂使得出,王爷定不屑为之。能不能收回权力,那可真就难说了。”曹毓英分析得极有道理,事情看得深且远,“王爷,让你重回军机处恐怕未必是西边的真意。”
“对对,我也以为不是她的真意,她无非是要激将,要我说出垂帘的建议来。可是琢如,垂帘违背祖制,这样的献议会留下极大的把柄。”
“这样的献议,当然不必王爷出头。不过从目前局面看,除了垂帘加辅政的政局外,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曹毓英分析以“西边的”为人和肃顺的个性,两人要想化干戈为玉帛根本不可能,与其将来受制于人,不如想个彻底的解决办法,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所以两宫才找恭王商议。“西边的”意思,必然是扳倒赞襄政务八大臣,而绝对不是让恭王插进去慢慢地想办法。将来最大的可能是两宫垂帘,恭王辅政,这恐怕也是“西边的”的设想。
“王爷,既然将来必是这一副局面,那么现在您与‘西边的’打哑迷还有什么意思?还未携手,先埋下不痛快,将来对谁都不是好事。尤其是‘西边的’极其精明,您想得到,她也许早想到了。但她对政务不熟悉,军务更是一窍不通,所以要垂帘,非有王爷辅佐不可。而王爷也并非不需要两宫。我只说一条,王爷琢磨——要彻底扳倒赞襄政务大臣,必须有罪状,而王爷远在京师,又如何能够掌握他们的罪状?没有罪状,何谈扳倒?”
恭亲王真如醍醐灌顶,点头说:“受教了,受教了。唯有太后宣布他们的罪状,才可能撼动得了他们的地位。”
曹毓英说:“王爷宜乎尽快让两宫知道您支持垂帘的明确态度,而且王爷不一定亲自见两宫,以免引起肃中堂的怀疑。这件事让七福晋办就行了。另外,王爷应当尽早回京,不宜在行在逗留太久。”
恭亲王采纳曹毓英的建议,不打算再见两宫,而是与老七见一面,把意思说清楚,让七福晋进宫转奏两宫太后。他打算早一点离开,但老七带回两宫皇太后的意思,最好能再见一次面。初六要正式颁大行皇帝的遗诏,这也算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不妨等颁诏后再走。
既然两宫已经有了明确的谕示,且连理由也想好了,恭亲王干脆办得再漂亮些,亲自去见肃顺,说:“六哥,我已经离开京城十天了,洋务事情事无巨细,都得我过问。我是担心出乱子,可是两宫一直没说让我回去,我也没法催问。你们八位赞襄,可否见起时顺便帮我问一声?”
老六急着回去,这是好事啊!肃顺满口答应,第二天午饭前就有了回话,两宫口谕,等颁了遗诏恭亲王再回京。
第二天,宫中传出话来,两宫太后要召行在的家人吃顿饭。恭亲王按时赶到宫中,却发现其他兄弟并未到。还是两宫并坐,在正殿中召见。母后皇太后先说话:“六爷,今天让你先到一会儿,有几句话要问,等其他兄弟到了就不方便了。”
圣母皇太后说:“时间紧迫,我长话短问。赞襄政务八大臣是大行皇上所钦派,就如托孤大臣,能够治罪吗?”
恭亲王说:“正如皇太后所说,赞襄政务大臣是大行皇上钦点,理应尽力维护。但如果犯有大罪,当然能够治罪。”
“何谓大罪?”
“这个……”恭亲王迟疑片刻,“叛逆、欺君,当然,跋扈不臣也是大罪。”
“那么,这个罪又该由谁来治?”
“当然最后还是要下旨治罪。但具体而言,应由太后宣布其罪状,然后请大学士主持,亲贵大臣、翰詹科道一并议处则更显公正无私。”
“那么,如果主持其事的大学士有意偏纵呢?”
恭亲王说:“这个不会,大学士都是德高望众的人,他们自然会维护礼教纲常。”
圣母皇太后恨不得立即罢掉八大臣,追着问:“那么大约在什么时间好呢?”
恭亲王说:“回禀太后,此事万万不要着急,无论如何必须回銮进京后才能办理。奴才回京后先做预备。现在是八月上旬,奴才回到京中,就已经是中旬,还要有所筹划,最早也不能早于八月底。”
母后皇太后说:“前几天肃顺还说,回京的道路还没修好,有些地方宽度不够,过不了大杠,那干脆到九月里回銮好了。”
事情说妥了,至于垂帘的事,大家只字不提,心照不宣。
恭亲王还有一事必须设法消弭。他的五哥惇王嘴巴比脑子快,又加上两宫借重恭亲王,已经颇有怨言,兄弟两人这点过节不设法消化掉,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他对两宫说:“启奏两位太后,办任何事情,齐心协力最关紧要,尤其是亲兄弟,更应当互相补台。明天就要颁遗诏,将来梓宫回京,丧仪上正需人手,惇亲王这次不在恭理丧仪大臣里,请旨,可否把惇亲王补进名单里?”
母后皇太后说:“这是应当的,虽然他是出继了,可你们都是亲兄弟。大行皇上走了,你们兄弟中,数着他是老大了。”
圣母皇太后说:“你这位五哥,岁数在那里,可行事有时候实在不能让人服。我听说,他竟然传言,你要用洋人的军队造反,哪有这样的亲哥哥!”
还有比这更玄乎的。昨天在肃顺府上吃饭,他竟然拽着肃顺的辫子说:“老六,老六,人家要杀你的头呢!”恭亲王心里紧张的不得了,但脸上却是一副坦然的表情,幸亏肃顺没当回事,笑着说:“请杀,请杀。”
但惇王的荒唐此时不能说,恭亲王说:“五哥吧,就这脾气,嘴里比肚子里多。”
正说着呢,惇亲王已经进了院子。他进来请了安,说:“老六,我是早点儿走的,还是让你抢了先。”
恭亲王正无话可回,圣母皇太后说:“老六早来,是给你请差使来了。”
母后皇太后说:“刚才六爷说,将来梓宫回京,丧仪上正用人手,提议让你当恭理丧仪大臣,我们姐妹俩已经答应了,回头就让他们下旨。”
恭理丧仪大臣虽然是个挂名的闲差,但却事关一个人的名望地位,而且梓宫奉安后,若无大的纰漏,所有大臣都会有所恩赏。老六第一批就入了名单,而自己这个当哥的却未能列名,其实惇亲王一直耿耿。今天没想到是这位六弟替他说情。他向两位太后磕头谢了恩,又向六弟作揖。
恭亲王连忙避到一边,说:“五哥,你这可有些胡闹了,是两宫太后的恩典,我哪敢受你的谢。”
惇亲王说:“好,老六,不愧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哥哥我领情了。”
稍过一会儿,醇郡王、钟郡王、孚郡王都到了,钟孚两王一个十六、一个十五,还都是半大孩子,一进来,就被小皇上拉着去斗蛐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