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谁说的?从哪里听来的?这野狐狸是谁给弄来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安德海说:“主子,都是传闻,哪能交代得清楚,奴才是冒着天大风险才把传闻回禀主子,要知道惹主子这么生气,奴才就不该多嘴。”安德海顺手给自己一巴掌。
懿贵妃发觉自己失态,也失策了,既然是传闻,当然不可能抓个张三李四来问明白。如果这么苛责,以后这样的传闻就再也听不到了。她知道,虽是传闻,却十有八九是实!
“好,我不生气。是不是肃六他们一伙背后弄的?”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安德海说,“皇上自从来了热河,别的人也见不上。”
“哼,他们为了得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懿贵要好好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你出去吧,我要想想。”又叮嘱一句,“别对外人说,从你嘴里再传出一个字,打你个八开!”
懿贵妃想事情的时候,谁也不敢来打扰,哪个不张眼来献殷勤,少不得挨板子。所以安德海一示意,太监宫女们全都噤了声,有事要说,努嘴飞眉打哑迷,谁也不出一点响声。
懿贵妃想清楚了,对门外说:“去看看皇后回宫了没,我要过去。”
一会儿安德海回来了,说皇后刚回宫。于是懿贵妃收拾一下,去东边儿。母以子贵,她因为给皇上生了唯一的皇子,皇后体谅她,让她不必每天来请安,好好照顾阿哥。比起其她的妃嫔们,懿贵妃到皇后宫里少得多,来则必有事相商。皇帝的寝宫是烟波致爽殿,皇后的东宫就在烟波致爽殿的东跨院,懿贵妃则住在西跨院。东西两宫相距不远,皇后宫里的人一看到懿贵妃踩着花盘底袅袅而来,立即跑着去禀报。
懿贵妃进来的时候,看见皇后刚刚把脸上的泪擦干了,就问:“姐姐,皇上病得很厉害?”
“不是,你放心吧,没有大碍,只是打猎受了点风寒。”
皇后忠厚老实,连撒谎也不会。
“不是?那姐姐脸色这么不好看?”
“皇上今天换了单衣,一身龙袍在身上晃晃****的,肩胛骨都挑出来了。”皇后忍不住还是落泪了,“皇上瘦的就是一副骨头架子了。冬天的时候穿得厚,倒没怎么觉得。”
“姐姐,我可听说,皇上不是打猎受了风寒。他那猎打的,是野狐狸。”皇后其实比懿贵妃还小两岁,但尊卑有序,懿贵妃叫她姐姐。
皇后听到话里有话,瞪着一双眼睛望着懿贵妃。皇后有一双美目,但这双眼睛瞪大的时候,懿贵总是想起羊羔的眼睛。皇后终日都是慈眉善目,几乎没有横眉立威的时候。
懿贵妃于是把传闻说给皇后听。皇后开始不信,但后来想了想说:“今天在皇上那里,我看靠被下露着一块丝巾,不像宫里的东西,我以为是丽妹妹的,就没上心。照你这么说,这事倒有可能是真的。”
“现在看,是千真万确了。”懿贵妃说,“肃六为了揽权,什么下三烂的招式也使得出。”
“那可怎么办,皇上身子本来就弱!色是头上一把刀,这如何了得!”皇后急得只抺眼泪。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劝皇上赶紧回銮,回到京里,有众臣劝着,也就不这么胡闹了。”
“可是,皇上刚刚还说,他身子这一病,怕是一时不能回銮了,只怕这会儿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旨意发出去了不要紧,总不会永不回銮。只有姐姐可以出面劝皇上,别人的话,皇上听不进。”懿贵妃给皇后戴一顶高帽。
“我最怵头劝人,尤其是劝皇上。”皇后说,“皇上不愿与洋人同城,如今他又病了,回銮的理由是什么呀。”
“你就说,堂堂大清国皇上,因为洋人公使驻京就不敢回銮,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皇上是大清的主人,岂能让洋人反客为主?”
“他怕回京洋人又要面递国书。”
“不会的。”懿贵妃很果决,“六爷已经拿到洋人的书面保证了,洋人不会食言。再说,若洋人食言,有六爷去交涉,交涉不好,唯他是问。”
“皇上如今又病着。”皇后很为难。
“行宫缺医少药,更需回京好好调养。”懿贵妃的理由十分堂皇,“让皇上先答应下来,等龙体大安了,立即回銮。”
“妹妹,你说得头头是道,还是你去劝吧。”皇后先打了退堂鼓。
“不,姐姐,这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我去劝,适得其反。你知道,肃六从中挑拨,皇上对我越来越见外。”
经懿贵妃再教一遍,皇后答应去试一试。
十几天过去了,皇上病体早已康复,皇后却仍然未能开口相劝。结果,皇上又悄悄出去打了一次猎。
懿贵妃这次改了策略,不再劝皇后,而是在皇后那里一个劲掉眼泪。等皇后问急了,她才说:“姐姐,如果皇上不在了,载淳还小,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皇后吓了一跳,惊问:“妹妹何出此言?”
“姐姐,色是刮骨刀,再加这虎狼药丸……我可听说,当年世宗宪皇帝服道士进献的药丸,不到半年就驾崩了。还有前明的皇上,也出过红丸大案。”于是懿贵妃把皇上又出去打猎的事情告诉皇后,而且提醒皇后,皇上可能在服用肃六他们进献的药丸。
皇后拿定了主意,说:“妹妹你别说了,我这就去劝皇上。”
“皇上脸色不好看,这是生谁的气呢?”
肃顺奉召前来,见皇上脸色青乌,知道必是生了大气。今天只见了皇后,按说不该生气。皇后贤德,何曾惹皇上生过气?
皇上翻了肃顺一个白眼,说:“肃六,你办的好差使,出去打猎的事,让皇后知道了。”
皇后知道了也不至于惹皇上这么生气。那么皇后知道打猎之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