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俞没有说话,摇摇头,把辞呈放在桌上,哭着走了。陈总没有再挽留,默默目送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凌子风从他眼里看见浓浓的怆然。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私情,尽管他的判断毫无根据,但他却能肯定自己不会猜错。所以,虽然田红英过于盛气凌人,但那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无理取闹。当然,反过来说,陈习安的**恐怕也是被逼出来的,看看刚才田董事长的厉颜,就知道这位陈总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
作为一个旁观者,凌子风真的为他们惋惜。他们的人生已经够顺遂了,说句不恰当的话,他们已经占用了本来属于别人的幸福。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呢。还有,田红英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德行?她在做自己的妻子时,尽管有三分霸道,但总的说她还是“以夫为天”,从没有在自己面前这么厉颜过。
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拒绝陈总的邀请。他宁愿继续留在国营工厂里受穷,也不愿来这儿,尴尬地站在陈田二人的家庭帷幕之外。
陈总相当老练,只有5秒钟的黯然,随即恢复常态,笑着说:“我这个女人哪,太霸道了。凌先生你别见笑,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说它了,咱们接着聊。”
凌子风没有坐下,说:“我该告辞了,你太忙,不耽误你的时间了。”陈总把他按回沙发:
“不急不急,我今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一个技术老总挖过来。”
他详细询问了凌的家庭状况,一直聊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不时有人推门,探进脑袋看看陈总,陈总都挥挥手让他们先等着。凌子风很感激陈总的礼遇,不过他也悟出陈的举止有“捞回面子”的成分,他要以自己此刻的坦然来化解刚才的尴尬。闲聊中凌子风知道了陈总有一个儿子,叫陈田田,今年14岁。凌子风问:
“是上初二吧,功课怎么样?现在孩子们的压力够大了。”
没想到陈总对这句闲问竟然非常敏感,追问道:“你知道我的儿子?你是否听到过什么闲话?如果听到什么话,不要瞒我。”
凌子风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闲问一声,我说他上初二是按年龄推算的。”
陈习安长叹一声:“我已经是风声鹤唳了。这小子是我最大的心病,不好好上学,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老给我捅娄子。我哪敢巴望他上大学,只要不蹲笆篱子我就烧高香了。都是他妈惯的,还有他外公外婆。从小就把他当小皇帝捧着,花钱根本没节制。我倒是想管,一是没时间,再者我一人的‘严’顶不过全家的‘宠’啊。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凌子风不禁想起在时空中消失的讨人喜爱的凌田田,想起父子二人的心意相通。这会儿,不知怎的,他对这位陈习安有极强烈的亲近和同情,他想也许陈习安就是自己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化身,是在代自己承受磨难。这些磨难并没有出现在他同田红英的“那一个”人生中,但平心而论,它的出现并不奇怪,是田红英性格合乎逻辑的发展。
凌子风还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陈和田的婚姻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起身同陈总告辞。两天后他给陈总打电话,说:“非常遗憾,爱人不赞成我扔掉铁饭碗,我自己呢,这些年已经变懒了,僵化了,老树不能移栽了。真对不起了陈总,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搏的机会,我却不敢接。我这人太没出息。”
陈总在电话中沉默片刻,说:“人各有志,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就不强劝了。不过我猜你说的并非真实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吧。子风,我与你一见如故,虽然你没能成为我的总工,但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凌子风真诚地说:“谢谢。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此后这对朋友并没有过多的来往,最多是在某个酒席上邂逅后,避开旁人单独地聊一会儿心里话。但从这次见面后,凌子风时刻关注着陈习安的一切,就像一个离体的灵魂在冥冥中关注着自身。正如他所预料,陈习安和田红英最终彻底决裂了,而且这次决裂演变成了一场官司,浸满了仇恨和阴谋,其激烈程度出乎他的预料。
在为陈田两人痛心的同时,凌子风竟然有一丝(不大光明的)庆幸。真幸运啊,他和田红英的婚姻没有走到这一步就中止了,这样,留在他心目中的红英永远是一个美好的形象。如果那场婚姻继续下去,会是什么结局?当然很可能仍然是一片光明,在他为了救若平而狠心离开红英时,红英一直是个很不错的妻子,瑕不掩瑜。不过……若说她绝对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也不敢打保票。
其实,连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敢打保票啊。他想起自己当总经理时对小玉的好感――如果他一直干下去,会不会也和陈习安一样,最终和女秘书出轨?
人生就是如此,既难以逆料,也永远不会完美。即使你有魔环也不行。现在,说心里话,凌子风对那个魔环已经从生理上反感,算来它被扔在箱底已经有十几年了,而且凌子风打算让它永远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