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小说网

吞噬小说网>时间之河川流不息 > 经历E(第2页)

经历E(第2页)

女儿一天天长大,成了爹妈的打心锤。凌子风每天一下班就急急骑车回家,把点点抱在怀中。若平过了56天产假,也上班去了,每天可以回来两趟喂孩子。造纸厂离凌家不算近,每天四趟跑下来,再加上工作、晚上喂奶,若平累得够呛。她的眼圈发黑,神色也显憔悴,总是叹息着说:

“我啥也不盼,就盼着啥时候能好好睡一觉,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年轻夫妻在一块儿,自然免不了性事。夫妻的性事对凌子风来说是一颗鲜艳润泽、逗人馋涎的仙果――想想他们的第一夜吧,那天的**是何等痛快淋漓!以后,在矿山的集体宿舍简陋的单人木**,在矿工们****的闲聊中,凌子风整夜整夜地想着若平,想她的“人”,也想她的肉体,那种极度的饥渴真能让一个年轻男人发疯。现在,他和若平可以每天待在一起了,可是夫妻性事反倒没有了往日的热火。主要是因为若平,她太累了,看着她困乏的样子,凌子风觉得再纠缠她简直是无耻。当然,这样的自我抑制并不是总能有效的。若平不忍让丈夫在情欲中苦熬,隔一段时间也会接受他的求欢,不过总是显得被动应付。

他们一直住在那间由厨房改建的新房内,房子很小,放下一张床、一只小床头柜和一只小铁炉后,就只有放两双鞋的空地了。小屋的门和窗户开在北墙,南墙上没有窗户(对面是别人的院子,照规矩是不能开窗的),所以屋里总是阴冷潮湿。冬天来了,屋里冷得刺骨,水杯里的水都能结冰、冻实。所以,尽管蜂窝煤很难买(每次到煤厂买蜂窝煤,都要穿着棉大衣排一整夜队,甚至还得和加塞的人干上一架),凌子风还是把屋里的铁炉子生着了,用一根白铁皮烟筒把烟气通到窗外。

这天是星期六晚上,半岁的点点玩得特别疯,她仰躺在**,穿得像圆圆的“棉堆堆”,胳膊腿不停地弹动着,只要爸妈一逗,她就格格笑,笑声比自来水还来得便当。北屋的爷爷奶奶也被笑声引过来,四个大人挤在一张**逗她。而点点就一直大笑,像一个永不停转的留声机。点点爷爷笑着说:

“别看咱家没钱买电视机,点点就是咱们的活彩电!”

后来点点实在乏了,眼睛乜斜乜斜,脑袋一歪就睡熟了。若平和凌子风也准备入睡。本来若平和孩子睡一头,子风睡另一头,但今天子风也讪讪地挤到这头,不停地抚摩妻子的身体。若平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悄声说:

“走,咱们到床那头。”

与往常若平的应付相比,今晚的爱还算酣畅。在冰凉的屋里做这件事是不容易的,因为在情热中两人还得不时地紧紧被子,不敢把光身子暴露在外面。事毕凌子风舍不得让妻子走,紧紧搂着她。若平说:还是让我过去吧,万一点点把被子蹬开,冻感冒就麻烦了。她亲亲丈夫,出了被窝爬到那边,哧溜钻到被窝里。

凌子风今晚过瘾了,身心俱泰,很快进入梦乡。梦乡非常甜蜜,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如走马灯般不时转过来。点点的疯笑、若平迷人的身体、农村堰塘边的幽会……他甚至在梦中清醒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些记忆中没有出现他的前生。也许他确实把几个前生都抛开了,打算在“这一个”人生里心无旁骛地走下去了。这使他觉得非常轻松。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些回忆几乎定格在他脑海里,成为一个濒死者最后的思维。

深夜里点点醒了,一直在哭。若平立即醒来,迷迷糊糊地把**塞到孩子嘴里。点点把**顶出来,仍直着嗓子哭。凌子风也醒了,问:

“点点哭啥?咋不吃奶?”

若平无力地说:“是不是渴了?你起来给倒点开水,我今天怎么头晕。”

凌子风出被窝前先攒攒劲儿,在这冷如冰窖的屋里,要想钻出被窝,真得积聚点儿勇气才成。他起来了,披上衣服,就在起身的一瞬间,立时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欲呕。好在他的头脑非常清醒,立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哑声说:

“煤气!煤气中毒!”

然后挣扎着下床。头晕得厉害,他已经不能站立,就溜下床,爬着过去打开屋门。屋门离床边只有一步之遥,爬过去只需短短的半分钟,但这个过程在他的意识中却十分漫长,他焦灼地想,也许已经来不及了,也许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想起若平在另一个人生中的溺水,想起自己曾眼睁睁地看着她“再一次”死亡,宿命的感觉如漫天黑雾,慢慢沉下来,要淹没他的意识……他终于摸索着打开了屋门,冷空气扑面而来,满天星斗如冰晶一样寒冷。他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慢慢能站起来了,又把窗户也打开。

冷气很快灌满了小屋,虽然冷,但其中富含宝贵的氧气。若平大口吸着冷空气,慢慢恢复,能够坐起来了。两人很快把注意力转到点点身上。点点怎样了?半岁的孩子,生命力很脆弱的,她千万别出事啊。孩子你千万别出事啊。点点没事,也许婴儿对煤气不敏感,她看来一点儿事没有,这会儿不哭了,噙着**吧唧,眼睛斜盯着爸妈笑。他们真想问问女儿头晕吗?但女儿还不会说话。不过看着女儿的甜笑,他们慢慢放心了。

凌子风检查了烟囱,原来里面堵满了硫化物的碎屑。他彻底地清理了烟囱,浑身已经凉透了,赶紧钻到妻子被窝里。若平用身体暖着他,两人握着手,不说话,惊定之后是深深的后怕。真险呀,多亏点点哭了,才救了三人的性命。点点是老天爷派来救咱们的。

若平说:“以后可得小心!”

凌子风说:“以后可得小心了。可得小心了。”

心中的后怕很久才退去。人生有太多的变数,他已经有过三个半人生经历,算得上识途老马了,但也没料到会遇上这种危险。如果点点没把他们哭醒,如果三人真的携手归西,两家的父母该是怎样痛不欲生?尤其是点点,来到人世还不到半年,那样的结局对她未免太残酷。若平能感到丈夫心中的沉重,劝慰道:

“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以后小心就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睡吧,咱们睡吧。”

不过两人都睡不着,很久之后,若平还能听到床那头在翻身,夹着轻轻的叹息。

我在异相世界里听到了凌子风的叹息。我想,世上也许只有我才能完全理解其中所蕴含的沉重。不过,实际上这是凌子风的最后一次三生之叹了。异相世界的记忆不能融入现在的背景,就像奶油不能溶入水中,它被新生活一点一点挤出去。现在,他真的变成“这个”凌子风了,变成何若平的丈夫、凌点点的父亲。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自己的人生之途,而我站在时间之河的岸上,在一瞥中便能览尽他的10年。1975年他在柴油机厂学习期满,因为成绩优异,柴油机厂把他留下了。这样,他便不用再去矿山的山路上来回奔波,可以过一种相对安定的生活。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学生的录取只凭考试成绩,不再论出身。凌子风对这个变化十分感慨,但没打算报考,他说:

“11年没有摸课本,学过的东西全都就饭吃了。再说,我已经快30岁,30岁去上大学,和十六七岁的娃儿们坐在一个教室,太搞笑了吧。”

若平知道他内心实际还是想去的,便笑嘻嘻地劝他:“报考吧,去试试嘛,考不上也不丢人。你上学时功课拔尖,只是被耽误了。现在政策这样好,凭真本事考试,又不论出身,你再不考,以后能不后悔?去吧,如果能考上,你尽管安心上学去,家里这一摊子我全包了。”

凌子风终于下决心去报了名,然后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想尽办法找齐课本,开始复习功课。刚拿起数理化课本时,确实两眼一抹黑,各种公式在他眼中显得非常陌生;但毕竟上学时学得扎实,只用从头到尾看一遍,记忆中的知识就悄悄归队了。一个月后,他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到西安交通大学。

凌子风读大学的四年里,何若平把丈夫的38元工资全部汇去,用自己的35元工资支撑着娘儿俩的生活,包括时不时买一只烧鸡为公婆或爹妈打打牙祭。生活紧得不得了,但同时也充满希望。空间上的距离更加深了两人之间的思念――应该是三个人,点点一天天长大,也知道想父亲了。每到假期,凌子风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跑。火车上常常非常拥挤,别说座位了,有时甚至连塞两只脚的位置都没有,只能一只脚立着支撑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是非常难熬的,后来凌子风学会了如何打发它――神游物外,意识提前飞回家中与妻女团聚。

四年后,凌子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他没有考研,没有打算分到外地,因为他的根已经在家乡扎得太深,不能挪移了。应他的要求,学校特意申请了一个他家乡的分配指标,他回到家乡,在通风机械厂当了一名实习技术员,每月64元工资。那时,若平所在的造纸厂已经半死不活,工资很低,所以,小家庭仍然过得相当困窘,不过比起他上学前已经好多了,而且是在逐步改善。他们已很知足。

在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中,他已经把几个前生全都遗忘,忘得干干净净了。直到1982年八月,就是他分到通风机械厂半

年后,一次偶遇把他沉睡中的记忆唤醒。

那天,家里自来水管的一个弯头裂了,往外冒水。他急着上班,先用塑料布把冒水处缠紧,说:“我上班后出去买个弯头,回来再收拾。”便匆匆走了。上午10点,他抽空出来买弯头。工厂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有一个小五金店,铺面不大,地上、墙上和顶棚上密密麻麻塞满了五金件。店主是一个年轻姑娘,二十四五岁,不算特别漂亮,但也满齐整,而且很性感,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皮肤尤其好,红中透白,可以看到青春的血液在她的皮肤下汹涌。这会儿店里没顾客,她悠闲地靠在门框上嗑瓜子,瓜子扔到嘴里,舌头一搅,就把瓜子嗑开了,然后把瓜子皮吐到一米外的一个塑料桶中,一下一下,吐得很准确。

直到此刻之前,凌子风一直没有意识到,他的今天实际是前生某一天的重复。但看到这个熟悉的姿势时,一道闪电卡劈破了他迷蒙:这是田红英啊,是和他做了12年夫妻(在另一个人生中)的田红英啊。刹那间,大脑中一个黑箱被劈开了,禁锢多年的万千记忆如满天烟火,汹涌而来。他想起田红英钻到柜台下为他找弯头,出来时鼻尖上沾满灰尘;她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上,去一个简陋的饭店,要和他商量“一件大事”;她在朱黑那儿历险后,赤着身子把自己搂到怀里;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天才儿子,田田;她派人盯秘书小玉的梢;还有,她那带着三分霸气的爱情……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