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A(之三)
本经历起始点:1993年8月18日
他回到出发前的那一刻,45岁的意识重新回到45岁的身体里安营扎寨。年青的矿工变成了凌总。景区的灯光又一次忽然亮了,河中流波平静而舒缓,裹带着点点亮光。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直到地老天荒。
我(黑衣人)仍在那里等他。我看到凌子风脸上是大事已毕的平静。他已经弥补了一生的缺憾,又下狠心割断了与若平的情缘,现在回到现实中来了。我没有打听他此行的细节,不必打听的,我全都知道。我仅是向他点点头,他也点点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子风说:“谢谢你。其实这三个字分量太轻了。我对你感恩戴德,永远铭记于心。”
我摇摇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凌子风褪下玉环,递给我:“该物归原主了。”
我把它推回去:“留下它吧,也许你还用得着。”
“它究竟是什么?是神物,还是科学技术的产物?是魔环,还是时间机器?”
我没有解释,只是说:“你收着它吧。不必太看重它。也许有一天,你会超越这个器物的羁绊。”
凌子风看着四周,犹疑地说:“我回到过去走了一趟,这会儿我很想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否还是‘原来的’一切。”
“当然不是。你已经干涉了过去,必然要影响到现在,还会影响到未来。当然,这种影响是不露行迹的。”
“若平……我把她救活了,不知道这20年她过得怎样。”
我说:“听我一句忠告吧。忘掉她,彻底忘掉她。你对她已经尽到责任了。现在你是天乐公司总经理,你的妻子是田红英,儿子是田田。请专注于你的生活,千万不要旁骛。否则你会很痛苦的。”
他点点头:“好吧,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我一定记住。”
我怜悯地看着他。我清楚他做不到的,人并不能自主地决定自己的人生之路。他的新生活肯定不会轻松。我与他道别,凌子风说:
“噢,对了,先生能否留下联系方式?我想以后肯定还需要你的指教。”
我说咱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过没必要留联系方式,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
凌子风走了,走回他45岁的生活。黑影中走出一个女人,悄悄尾随在他身后。我知道那是田红英,她来盯丈夫的梢,在阴影里守候很久了。她对丈夫的猜疑就是一个小小的例证――
凌子风对过去的干涉已经影响了现在。
电视台的采访于4天后在经济频道播出。小玉组织全公司观看,凌子风和妻子、副总们也都看了。这个短片搞得确实不错,凌子风神采飞扬,颇有明星派头。最成功之处在于:它看不出一点儿广告宣传的味道,凌子风的回答真诚直率,平民味儿很浓,对顾客们很有感染力。小玉边看边笑,夸张地说:
“咱们的凌总成‘星’啦,成大腕啦!”
凌子风也凑趣:“我准备把公司这场生产硬仗打完后就改行,到儿子的电影中演一个角色。愿意跟我改行的提前报名。”
小玉说:“我!我算头一个,我要永远紧跟凌总,赴汤蹈火不皱眉。”
屋里的副总们都笑了,田红英也大度地笑了。前几天她对丈夫盯梢,盯梢后放心了。凌子风约会的并不是女人,尤其不是秘书小玉。只要不是男女之间的事(专情的男人一旦变心则更危险),她对丈夫就完全放心。她也没有再打探那黑衣老人究竟是谁――总得为丈夫留一点儿私人空间不是?
她说:“小玉,你给李行长打电话,让他看看这个节目。看过之后他会更放心。”
小玉打了电话,对董事长说:“李行长说他正在看。他还让我转告凌总,那笔贷款保证在45天内到账。”
几天后销售口开始有了反馈,各地办事处说,前来打听天乐牌防盗门的客户明显增加,已经有四家代理商和公司联系,想作为地区总经销商,加入天乐的销售网络。只有个别同行厂家那儿有不谐和音,他们打来电话,骂凌子风是“害群之马”。不过这都是些实力较差的野鸡厂家,凌子风没有放在心里。
公司的生产也上紧了弦。工人们,包括外联厂的工人们都紧张地加班加点。人事部把新招的技工陆续补充到一线。公司生产区挂着大标语:抓住机遇,做大做强。整个公司都在加速运转,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加速的命令是凌子风下的,但这些天他反倒很清闲。这正是他的观点,他说过,公司总经理只负责创意,只负责在关键时刻下达“加速”或“转向”的命令。一旦公司进入新状态,就不需要总经理了,否则他就是个不合格的领导者。
他对小玉说,这两天他要出去转一转,思考一些新问题,公司日常事务就全部交给你了。小玉说你放心吧,有大事我会向你请示。又说:
“凌总,那天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什么话?”
“你如果改行,我头一个报名。我跟定你了。凌总,我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