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岛主眉眼温柔,接话接得毫无负担。他自榻上撑起身子,朝赵妙元的方向靠近,长发披散在素白中衣上,更衬得他面色苍白,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赵妙元早知道他生得好,现在这般情态,更让她心头一跳。
“谁信啊。”她说,语气却不自觉放缓。
原随云闷闷地笑,右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抚摸着朝后。
“真的。”
他把脸凑到长公主耳畔。
“因为您和我是一种人。”
赵妙元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让他坐直了好好说话,思绪却不由自主发散开来。
这句话原随云之前说过,那时她只当是疯话,未曾理会。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她和这个人,这个口蜜腹剑、机关算尽的蝙蝠岛主,是同一种人?
仔细去想,自己与花满楼和展昭那般光明磊落的人物相处,确实总觉得隔了一层。
是因为这样,展昭回到自己身边后,才总是沉默么?因为这样,花父花母在得知花满楼与她两心相悦时,才那般忧虑么?
这一瞬恍惚,没有逃过蝙蝠公子的感知。
原随云再次倾身向前。
那张脸凑到眼前,赵妙元才发现,他和花满楼长得并不像。
尤其是那双眼睛。
花满楼双眼明亮,眼角下垂,还有卧蚕,看着就使她心底发软。然而,原随云的眼睛是上挑的。
那是一双凌厉的凤眸。只是平时他装惯了,总是时时刻刻挂着笑意,才让人误以为温和。
即便眼角泛红,泪光点点,上翘的弧度仍存三分锋锐。此时,他的瞳孔因久盲而失去焦距,眼睫浓且黑,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缓慢地靠近过来。
他哑声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我们这么相像的人了,所以我在意您。”
双唇相触,微凉而柔软。
下一刻,长公主回过神,一把推开了他。
原随云也没有强求,顺从地退开些许,只是似乎有点困惑,问她:“这么多日子过去,殿下与我朝夕相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喜欢么?”
赵妙元没有回答,上下扫了他一眼,反问:“你这张嘴亲过多少个女人?”
原随云蹙起眉,很可怜的样子,道:“您又亲过多少个男人?”
这两个问题衔接得太过顺滑,长公主一下乐了。她施施然说:“我亲过的男人,都是干净的。”
原随云顿时哑口无言。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男女之事亦是工具。他向来荤素不忌,的确谈不上什么洁身自好。
见他语塞,赵妙元伸手,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行了,别多想了。”她说,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袖,“赶紧睡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别吵吵。”
转身径直离开主卧,轻轻带上了房门。
原随云仍然坐在榻上,面朝门口没有动。月光下,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全部褪-去。
那晚后,原随云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开始频繁离岛。每次回来,风尘仆仆,但依旧住在小楼主卧里。同时,他履行承诺,真的在小楼不远处开始动工修建新的住所,看那工程,规模似乎不小。
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关系倒是诡异地好了不少。有时候会一起煮茶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自从上次赵妙元不小心拿了苏东坡的词来好为人师,原随云似乎就认定她颇有诗才,时常邀她切磋。赵妙元暗暗叫苦:她腹中墨水多半来自死记硬背,原随云此人却当真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才思之敏捷,要是按照这个时代联句的玩法,赵妙元迟早露馅儿。
一日原随云回来带了一坛酒,要以窗外草木行酒令。长公主硬着头皮说了几句,都被原随云接上,佯怒道:“喝死我不成?不玩了。”
“殿下莫恼,在下陪一杯便是了。”原随云笑着给自己斟酒,“下一句我先来?”
他望着窗外绵绵细雨,思索一息,吟道:“‘冷雨侵阶湿翠钿,梨花一树不成眠’……殿下觉得如何?”
这句十分应景,雨打梨花,闺怨闲愁,辞藻也工丽。赵妙元心中压力更大,搜肠刮肚半晌,也只想得起些残句,不得已之下又搬出了苏子瞻:“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