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山心头一紧,再看殿外步步紧逼的黑影,知道此刻确实拖不得。他用力点头,对程渊沉声道:“好!半柱香!半柱香内我一定回来!你务必撑住!”
姜檐与楚见山刚离开,魔军已如黑潮般涌至大殿门口。殿内残余众人再无退路,索性横下心,尽数持械冲了出去,今日这一战,本就是你死我亡的绝境。
东山之上,积雪早已没过脚踝,寒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雪沫。一望无际的梅花还没凋落,簇簇艳色点缀,衬在白雪上更像是鲜血。
“师兄,”楚见山喘着粗气,问姜檐:“阵法到底在哪?”
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可还没看见有什么阵法的影子。
姜檐听见他的质问停下了脚步,却并没回头,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默在雪中。
“师兄?”楚见山觉得有些奇怪,微微侧头,又叫了他一声。
话音刚落,他忽然瞥见姜檐脚边的积雪在簌簌震颤,雪粒竟顺着无形的力道慢慢凝聚,转瞬凝成尖锐的冰棱,缓缓浮到了半空。
楚见山心头一紧,刚要提防是不是临邑门的埋伏,却见那些悬在半空的冰尖,寒光一闪间,竟齐齐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楚清元,我恨死你了……”姜檐的话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什么?”楚见山怀疑自己听错了,想要往前却又被前方的冰箭抵住。
姜檐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视线下移,转到楚见山手中的剑上,“你知道吗,莫央本该是我的。”
“我……不知道。”楚见山声音微颤。
“你当然不知道,”姜檐走向他,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当年为了这把剑,我独自一人爬孤山,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好几次栽在崖边险些摔死,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向师尊证明,我不是没用的人!”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猩红,布满血丝,“可师尊轻飘飘一句‘它更适合清元’,这把剑就这么易如反掌到了你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突兀的笑声从他喉咙里炸开,癫狂又凄厉,“楚清元啊楚清元,你总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我拼了命也求不来的东西。是该说你命好,还是我太碍眼?”
他猛地收了笑,眼神狠戾如狼,“可我本来没想争的。是你!是你一次次挡我的路!谢寅不是好东西,你也一样!”
“谢寅……”楚见山浑身一震,从那团混乱的恨意里揪出这个名字,声音发紧地试探问道:“大师兄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是我杀的他,”姜檐勾起唇角,眼底闪着扭曲的光,“是我联合临邑门给他设的死局。他不是最爱逞英雄吗?那我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做这最后一次英雄。”
楚见山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胳膊抖得几乎握不住剑。他死死盯着姜檐,疯了似的想从这张熟悉的脸上扒出半分从前的影子——那个总把他护在身后,笑着说“别怕,师兄在”的姜檐。
“不……不是这样的,”他喉咙发紧,声音发颤,还在徒劳地挣扎,“师兄,告诉我不是!”
姜檐垂眸看他,眼底淬着冰似的狠戾:“楚清元,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事到如今,还要装什么无辜!”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袖。数道冰箭破空而来,楚见山仓促提剑相抵,叮的一声脆响刚落,猝不及防间,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藤蔓已缠上他的手脚,猛地收紧,将他硬生生吊在了半空。
姜檐缓缓抬眼望向天际,嘴角勾起的笑诡异又冰冷:“师尊啊师尊,你不是最疼他么?那就让他就陪你吧,也算我这个弟子尽心了。”
楚见山缓缓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视线渐渐被水汽糊住。“如果真是你……”他抖着唇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那么当初我……”
“是我。”姜檐轻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漫不经心得像在说件寻常事,“你行事本就冲动,我便故意漏了些风声,说谢寅的死与临邑门有关,这样才能让你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去报仇。只可惜,你命大活了下来。不然我也不必再费这一趟事。”
一滴泪砸在雪地上,烫开一圈雪花。
楚见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死寂,他哑声吐出一个名字:“王泯。”
“也是我。”姜檐答得干脆利落,“当初守山结界,是我让人动了手脚,才好让他死在姬子厌剑下。”
“那两个守山弟子……”
“不识时务,不肯从命,”姜檐微微偏头,语气里带了点嫌恶,“被我一剑穿心了。”
楚见山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下气若游丝的沙哑,像风中快要折断的草茎。
“还没问到重点啊小师弟,”姜檐的笑里带着几分戏谑:“猜猜还有谁?”
楚见山抬起猩红的眼眸,心中那点侥幸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是八分确信:“我阿姐……”
一阵狂风骤然席卷而来,卷着地上的积雪漫天狂舞,如一道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姜檐面色不改,静默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雪落,“是我。”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楚见山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带着梅树上的雪簌簌掉落。
“是又如何!”姜檐猛地提高声音,方才的冷静碎的彻底,“她何曾正眼看过我!旁人都说娶了她是我三生有幸,可她心里有没有我,我难道不清楚?”
他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么多年!我矜矜业业,不敢出一丝差错,换来了不过是她隔着一层纱的眼神,就连半分信任都吝啬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