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却终究叹了一口气:“走吧。”
沈芙蕖与陆却并肩而行,沿着河岸小径,穿过熙攘的人群。
河面上浮着千百盏莲花灯,烛火映着流水,碎成粼粼的金波。
有少女蹲在岸边,小心翼翼地将灯放入水中,合掌闭目,似在许愿。
也有孩童嬉笑着追逐,手中的灯摇摇晃晃,险些翻倒,又被大人一把扶住。
“今年的灯挺多的,惠娘子今日过生辰,怎么不出来放河灯?”沈芙蕖说,这一路上,陆却都不怎么说话,都是沈芙蕖在说。
陆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河面:“府中有活水可放花灯,惠善向来不在汴河凑这个热闹。”
沈芙蕖想起那日在陆府见到的荷花池。汉白玉砌就的池沿,池中锦鲤游弋,确实比这汴河边的熙攘要雅致得多。
看着眼前这满河璀璨的灯火,沈芙蕖觉得,精致的池塘,反倒显得寂寞了。
这时,一艘画舫缓缓驶过,舫上歌姬的琵琶声飘荡而来,混着夜风,添了几分缱绻。
灯影映在舫侧的纱帘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引得岸边行人驻足观望。
沈芙蕖也不由放慢脚步,望着河中央那盏最大的灯,金箔贴面,形如凤凰,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纸,将整片水域映得流光溢彩。
陆却淡淡道:“那是韩府的灯,每年如此,张扬得很。”
沈芙蕖想起白天在陆府的所见所闻,笑了笑,没接话。
她弯腰拾起一盏被水浪冲回岸边的灯,重新点燃烛芯,轻轻一推。那灯晃了晃,终于顺着水流飘远,混入万千灯火之中。
陆却侧目看她,忽而开口:“你许了什么愿?”
沈芙蕖眨了眨眼:“当然是早日还了陆大人的钱,开上酒楼,成为汴京首富!”
陆却一怔,随即别过脸去。
沈芙蕖颇为自豪道:“陆大人,我当初找你借钱时候夸下的海口,如今可都实现了,我店里现在足足雇了十个人!”
陆却难得说了一句讨喜的话:“那陆某便期待着有一天,你店里的伙计能遍布整个汴京。”
“多谢多谢!一定会的!”沈芙蕖高兴道。
夜风拂过汴河,陆却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
与沈芙蕖并肩而行,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快。
沈芙蕖虽是个食肆掌柜,出身商贾,言谈间却自有一番通透。论市井百态,她如数家珍。谈朝堂风云,亦能切中肯綮。更难得的是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既不因他官身而谄媚,也不为权贵折腰。
陆却想起大理寺那些战战兢兢的胥吏,对比眼前这个敢直视他眼睛说话的女子,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芙蓉盏的门口,依旧人声鼎沸,剩下的伙计们嗓子都要喊哑了,但是没人觉得累,因为掌柜的说了,今天卖的所有东西,都有抽成,卖得多,赚得就越多。
“陆大人,我们从后门进吧,你且在院子里坐一下。”沈芙蕖先给陆却沏了茶,然后进了自己的厢房,去拿金荷。
陆却默默坐下,不一会儿娉婷的身影便走近了。
“大人请看。”沈芙蕖将锦缎打开,一束金色的荷花展现在陆却面前。
陆却自幼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眼界颇高,所以当他看到这束荷花时,不仅有些错愕,也有些无语。
这根本谈不上什么多精巧的工艺,多珍奇的料子。毫无风雅巧思,只将“贵重”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芙蕖敲了敲荷花旁边形态逼真的莲蓬,说道:“陆大人,这颗莲蓬可是实心的,光这颗莲蓬就能买下三个芙蓉盏了。”
胡闹!!!这是送礼还是下聘啊!
陆却的脸色变了又变,又听沈芙蕖说:“陆大人,我知道赵清晏他家境优渥,不谙世事。再加上他年纪又小,大约对银钱没什么概念,所以给我送了这么份大礼。可我不能收啊。”
沈芙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赵清晏差人送来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也不知道店里哪些人瞧见了。若是消息不慎传了出去,或惹来些不轨之徒的觊觎,反倒成了祸端。所以,烦请陆大人代我还。”
“……好吧。”陆却眉心一动,不知道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一大块金疙瘩送来,她当真没有半点体悟到赵清晏的心意?
“太好了!多谢大人。”沈芙蕖心里一松,手上麻利将花束重新包裹起来,指了指院中的马儿:“大人若不嫌弃,我让大双驾马送您回去?芙蓉盏虽然小,倒也备了辆青篷车。”
陆却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茶,将那句“不必麻烦”咽了回去,点头道:“好。”
转念又问道:“你这铺子统共不过三间房,养两匹马倒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