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都是朋友,但朋友也有亲疏远近,他看到谭又明醒过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对方父母陪着,亲友哄着,沈宗年却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受伤,是不是正在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之地饱受折磨,他就……
这里的人除了他谁都没见过十几年前在外流亡的沈宗年,沈宗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是怎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许他会有更多一点感触。
平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了,如今性命都搭了进去,蒋应低声说:“你们就惯着他吧,我早知道他这辈子是要折在你身上,但也没想到这么快,他才三十岁不到——”
卓智轩嚯地站起来,谭又明垂着眼制止:“让他说。”
“我说错了?谭又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要他围着你转,连去见相亲对象都要他开车送你,你们谭家的大恩大德要他当牛做马报多久?””卧槽,“卓智轩实在没能忍住,站起来挡在谭又明面前跟他理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什么相亲对象,他们是去找汪思敏谈海贸会的事,你不知道能不能别乱说话。”
“还有,这事是沈孝光跟曾家共同谋划的犯罪,犯罪你懂吗,错的是那群人渣,沈宗年谭又明都是受害者,你别乱——”
“你给我让开,”蒋应不理他,一只手将人拨开,句句直击罪魁祸首,不吐不快,“我哪句话说错了?他小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比我清楚,你自诩天下对他最好,你觉得他这辈子开心过一天吗?他要驻欧做能源你不让,他要买光讯你卖市价三倍,还不如当初让他走了——”
“你给我闭嘴,人家两个人的事你又知道什么,”卓智轩也动了肝火,感情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能评判,而且,“现在人还没找到,警方都还没有盖棺定论,我们大家也在穷尽全力在找,你少在这里乱说话——”
“那你找到了吗!找到了吗?”蒋应也提高嗓门,“两天两夜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作业捕捞,你告诉我,找到了吗!你自己也听到警方说了,凶多吉少,做好心理准备,那么重的集装箱,那么急的浪,那么深的海,他有几条命能挨过去,你这么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找一个心理安慰让自己好受一些——”
“操!你给我闭嘴——”卓智轩冲上去,不知谁先动的手,昔日好友忽然推搡成一团,仿佛这几天憋在心中的沉闷、愤怒和郁气要通通发泄,一时之间,打得不可开交。
“阿轩,住手!”
“蒋应,你给我冷静!”
陈挽和秦兆霆上前,一人拉着一个,非但没有定纷止争,还被冲昏了头脑的两头狂兽误伤了好几拳。
“做什么!”病房门被推开,从警署赶过来的赵声阁站在门口。
他亲自出海部署搜寻工作,出动明隆旗下所有物资人力和谭家打配合,两个日夜不曾合眼,神色没了往日的平和,沉眉敛目间略有疲意,但仍是不怒自威:“这里是病房,要吵的都出去!”
赵声阁位高权重,气场威严,一句话就镇压了场面,蒋应和卓智轩分别被秦兆霆和陈挽牵制着,一个气喘吁吁,一个胸口起伏,赵声阁大步走到床边,大家这才发现——谭又明的面颊早已淌满眼泪。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芯,一丝血色也无,饶是赵声阁亦心下一惊。
他从未见过发小这副模样,似无源之木,无根之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窗外那暴风雨吹飞带走。
赵声阁伸手按在他的肩膀,温声道:“不要哭,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明隆十三个内港外港都布下了监测点,投放了三十二艘潜水探测仪,科想也在深海布控了超声触角,顺着洋流方向的每一片海域、每一个零岛都不会放过,不会错的。”
他郑重承诺:“好好养病,我跟你保证,一定把他找回来。”
谭又明无动于衷,躯体在应激中自动关闭了接收信息和输出的功能,目光呆滞,浑浊不清。
赵声阁沉默地皱起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他手上,说:“你看这是什么。”
第66章海贸盛会
谭又明眸心终于愿意聚焦——一个定制的证件夹,棕色皮革起了毛边,他送沈宗年的礼物,很多年了。
赵声阁:“在你们车上找到的。”应该是甩尾的时候从沈宗年身上掉到了角落。
谭又明轻轻翻开,一看到照片眼眶就红了,他珍惜地碰了碰,在夹层中,摸到一根红绳,串着一颗碎玉。
这是从他那块玉的原石上凿下的。
沈宗年在沈家的时候,除了三天两头的车祸绑架,被扎小人下邪咒更是家常便饭,整个人变得沉默阴郁,来到谭家之后,谭老亲自把天后宫云游的玄陵法师请回来,为沈宗年解咒祈福。
玄陵说沈宗年水午极阴命格,荫翳蔽日,须得阳木护持,便从给谭又明赠玉的原石上采了一方,但因为沈宗年命格浅,受不住,只能佩戴半枚碎玉。
玄陵还当场为他画了护体符,谭又明闲得无聊,也学人大师现场创作。
证件夹的最后一页,正是他十一岁随手画的那道鬼画符:凌日当空,照着一棵孤木。
谭又明攢紧那道救命符,泪水打湿了沈宗年证件照上的脸。
抽搐,痉挛,身体因承接不住情绪的崩溃而蜷缩成一团,陈挽当机立断按铃唤了医生,护士半强制地给谭又明打了一针镇定,让他半晕半睡过去。
留陈挽守在床边,赵声阁命令:“你们几个出来。”
雨水打在会客间的窗上,暴力,沉重,赵声阁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温沉的目光早已完成一场无言的责备和教育,直到卓智轩和蒋应都有点受不住,他才开口:“想打架可以等人找回来了再打。”
两人都羞愧别扭,一个眼珠乱瞟,一个低头沉默,很多话都并非真心,只是极度悲伤和压抑过后口不择言的宣泄。
赵声阁不爱说教,直接布置任务:“秦兆霆负责近海口的所有布控、给各区警署施压,蒋应去盯零岛、海关,还有各出入境的可疑人口排查,陈挽会将绘制好的洋流图以及重点排查口岸发给你们,同时做各条支线的汇总。”
“警方会出警,但他们人手远远不够,大家要互通有无,不要做重复工作,关可芝已经接手主持海贸会事宜,谭重山着手起诉曾家,要是有情况你们要帮忙稳住局面,有任何消息随时给我电话,直接打我手机,我二十四小时在线。”
卓智轩没钱也没人,但他那样眼巴巴地盯着赵声阁,赵声阁只好说:“阿轩,你看好又明,尽快联系你学姐开展心理治疗,”赵声阁总是极度理性,“你要安抚他,但不能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