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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一成上南方家的第二天,宋清远就兴致勃勃地来问他:怎么样?你们南方人怎么说的,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感觉如何?
乔一成喏喏。
宋清远依然好兴致:我说的没错吧,项家人都好得不得了。老头子的脸是吓人了一点,可是不碍事的,他顶疼南方。宋清远忽地孩子似的咧了嘴傻笑两声:他们家的红烧肘子不错。
乔一成又干笑了一下,宋清远终于发现问题:喂,别是碰到项北方了吧?不跟你说了吗,你别理他。
乔一成连忙说:不是不是。项北方不在。项家人,是很好。
那不就成了,宋清远大力地拍在他肩上,好事近好事近啊。
乔一成整个人显得特别没有精神,拖泥带水的腔调说:老宋,你跟我说过南方她家是干部,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是那么大的一个干部。
哪么大的干部?宋清远不以为意,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大干部。
对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而言,南方家已然是太大了。太大了。
你啥意思?宋清远瞪起铜铃般的大眼。
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吧?你当然知道。乔一成说,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没事儿就带着弟妹跑到那条街去,看那小洋房。对我们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
宋清远对乔一成的话显见地不屑:没人不待见你的出身,你犯不着自个儿老提起来说!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干部家的咋的?多长两个鼻子眼儿?
一成勉强笑道:老宋,你跟南方这样熟,想必你们家的官儿也小不了。
宋清远大眼白丢过来,道:我家官大官小与你有何相干?你又不娶我!
乔一成心情再不好,也给他逗乐了。
这之后,乔一成下意识地,远了南方。
南方心头明镜似的,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去跟乔一成说明白。
南方想,自己怎么给乔一成一个保证,保证她以及她家人没有等级观念?保证日后永不会嫌弃他?这算什么?如果乔一成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也就罢了,这世上,多的是擦身而过的男女。只怪他们缘分不够。
乔一成其实也舍不得南方,撇开两人之间出身的那道鸿沟不说,南方是个好女孩,难得的,不琐碎不计较,本分又温柔,工作能力也强。
这两个人,正应了那句话:欲近还远,却藕断丝连。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件极偶然的事情。
那天乔一成本来跟宋清远要去采访市里头的一位领导,可是那领导临时有事,两人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商量着去洗一个桑拿,还未出电视台的门,新闻中心的主任就叫他们去抢一个新闻。两人匆匆地去了。
原来是采访一对年轻男女,那男的双腿残疾,自学成才,书法绘画都不错,开了一爿小小的工艺品店,那女孩子倒是十分娟秀,家庭条件也好,父母拼死了反对女儿嫁一个残疾,女孩子逃了出来,死活要嫁。现在女方家跟她脱离了关系,这一天,正是两个年轻人结婚的日子。
乔一成看着新娘年轻美丽,平静而幸福的脸,突然地,觉出自个儿的胆小与狭隘来。
忽地觉得,也许一切,也没有那样可怕,没有那样困难。
宋清远说: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怕就不要爱,爱了就不要怕。小姑娘都不怕,你怕个屁!
宋清远忽地很狡猾地笑了:老乔,你以为,皇帝的女儿她就不愁嫁吗?我告诉你句实话吧,也难!学历啦,工作啦,相貌啦,地位啦什么的都容易,不容易的是,人家公主的心里要进得去。你当每个干部家庭都拿子女的婚姻做交易哪?老乔你是书读多了,人倒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