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攥住黄礼云的袖口,眼睛浑浊,小心翼翼地问:“相爷还活着吗?”
他昨日梦到相爷被腰斩,尸体被悬在市槽,过路人都去撕他的肉,啖他的血。
去年冬天,将至新年,他曾代相爷抽过签筒,签筹不吉利,相爷却笑着拿走,说“没事”,自己另为自己卜过一卦,重算吉凶。
至于具体卦象怎样,除了相爷自己,没有谁清楚。
黄礼云没诳他:“只怕不日问斩。”
不日问斩,不日问斩——
福伯嘴里念了两遍,突然惨笑起来。
“呸。”他朝黄礼云吐出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诅咒,“为虎作伥,你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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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虎”是谁,不言而喻。
无法无天。
简直无法无天。
黄礼云简单地将脸擦净,脸色阴沉如冰,却不敢怠慢差事,从长乐宫离开,疾步走进偏殿。
宋如容在批折子,眉下隐有倦意,揉了揉眉心,抬目看向黄礼云。
黄礼云为他研墨,腰弯得很低,恭敬地说:“福伯还是老样子。”
宋如容修长的手指顿了顿,闭了闭眼,神色微动:“随他去吧,无妨。”
“奴才多嘴。”
黄礼云呈上一沓厚厚的账册:“相府的账本,户部正一一清点核验,但目前抄检出来的数额不多,恐怕是狡兔三窟,另寻了安置之地……这件事奴才是否要问询福伯?”
陈白敛财有术、卖官鬻爵,盐铁贸易都经他一手,贿赂收得手软,但从相府及中书邸阁抄出来的银两,连同金帛财货,只有区区十万两,明晃晃在库房里摆着。
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也远不及预期,查了小半个月,兴师动众,就抄检出这么点儿东西,户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用。”圣上语气温凉、幽幽昧昧,似乎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你也和他见过几面,何曾见过他将这些事宣之于口过?”
连枕边人,也撬不开他的行踪。
黄礼云仔细听了许久,才听出这个“他”指的是陈相。
“把这封折子抄下来,给刘西江。”宋如容道,“明日让他来审,李浑渊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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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在跳动的烛火里,赵尚文心骤然跳了一下,明明是俯视的视角,但陈白的声音很稳,又极笃定,和昨日重病垂死的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