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船看似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竟暗藏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怀揣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股寒意自脊背攀援而上,激起臂上细小疙瘩。祝姯恍然意识到,在这艘画舫上,她们才是异类。
那些性格迥异的船客、殷勤精明的小厮、沉默木讷的艄公,或许正站在日光不及的暗处,用同样阴鸷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个误入杀阵的局外人。
眼前分明是熟悉的画舫楼阁,却仿佛隔着一层血色薄雾。什么都真切,又什么都看不真切。
“噔——”
屋内传出茶盏相碰的脆响,胭娘在丈夫的安慰下渐止抽泣,转而与那叶郎君闲谈叙旧。
祝姯与南溪相顾惊疑,屏息提步,轻烟般悄然退远。
南溪只觉一颗心在腔子里突突乱撞,满腹言语鲠在喉间。直待确认周遭无人,方才将将舒了半口气。
她翕动双唇,话音未吐,忽闻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祝娘子?”
男子嗓音低醇,惊得祝姯肩头陡颤。
原是她正出神回想着方才之事,魂思不属,竟冷不防被这声音骇了一跳。
这般失态模样,尽数落在沈渊眼中。但见他凤眸微眯,目光沉沉,在二人身上仔细打量。
沈渊缓步逼近,探究道:
“二位在做什么?”
祝姯定了定心神,回身看清来人,见他自木梯拾级而上,便猜到他定是又提审安磐陀去了。
南溪显然也想到此处,心头蓦地发紧,下意识挽住祝姯手臂,指尖沁凉。
祝姯在心底暗暗“啧”了一声。
这群金吾卫,当真如铁桶一般,将人犯看管得密不透风,倒教她寻不着下手之机。
思及此,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慵懒抬手,将鬓边一缕青丝拢至耳后,漫不经心地答道:
“舱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罢了。”
沈渊闻言,唇角微扬,显是不信这番说辞。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锦官靴踩在木板上,竟未发出半分声响。修长身形投下浓重阴影,将祝姯整个笼在其中。那双凤目如鹰隼锁住猎物般,逡巡她面上每一丝细微变化。
“娘子若未行亏心之事……”
沈渊尾音拖得绵长,抬手拂了拂自己肩头,意有所指道:
“何以惊惶至此?”
提起这个,祝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倏然抬眸,杏眼中秋水潋滟,没好气地瞪着他:
“阁下走路没声响,说话又总爱从人背后冒出来,换了谁能不吓一跳?”
新仇旧怨一起窜上心头,祝姯越说越是气恼,忍不住又愤愤嗔怪:
“整日里神出鬼没,跟个索命阎王似的!”
听得她这番夹枪带棒的埋怨,沈渊初时愕然,没顾得及还口,便一下子错失先机。
想他自幼贵为东宫,何曾有人敢这般指着他鼻尖数落?便是朝中重臣,在他面前也是恪守仪矩,不敢稍有冒犯。
此刻竟被个女郎当面抱怨,一时怔在当场。听到后来,也只好静静地看着她,神情里甚至还透出些许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