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窗边那个抚琴的青年依旧背对着他们,久久地凝望着窗外的花树,始终没有转过来。
“他在弹琴。”裴回小声说。
“嗯,”沈复醉应道,目光扫过青年纹丝不动的背影,“他是域主。”
这话说得笃定,可眼前的景象却透着诡异。域主在自己的场域里本是绝对的主宰,对每一丝异动都了如指掌。然而,青年却对他们俩视若无睹。
“他弹得琴很伤心,”裴回顿了顿,“但是他不。”
沈复醉闻言,重新看向窗前的背影,那人一动不动,像一尊抽离了情感的蜡像。
“也许,他不在这里,或者说,留在这里弹琴的,只是他的某一部分‘执念’。”
“哦。”
“看看吧。除了这扇窗和这把琴,这里还留下了什么。”
两人开始在书房内闷头搜寻。
书房陈设简洁雅致,午后的光线透过纱帘,在红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裴回走到一片阳光底下里,仰起脸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他的影子落在中央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摊开的笔记上压着一方青玉镇纸,钢笔随意散落,甚至连笔帽都没盖,仿佛主人只是临时起身,随时都会回来。
靠墙的书架满满当当,里头的书籍与文件有点发脆。沈复醉随意抽出册笔记本,轻轻翻开扉页,目光一凛——
贺景行。
三个遒劲有力的连笔字映入眼帘,墨色经年未褪。
沈复醉的呼吸微微一滞。
贺景行。高级研究员,“净土”计划的核心发起者与主导者。
他在特情局的加密档案中早就被标记为“已故”。在“净土”计划被叫停的半年后,死于一场针对当年科研人员的极端袭击。
虽说沈复醉当年亲自参与了叫停行动,但那时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顾问”,主要负责外围策应,所以始终未曾与这位传说中的天才研究员有过交集。
想不到再次见到这个名字,竟是在场域里了。
沈复醉往后翻了几页,他原以为这是个笔记本,没想到上面都是一些小画。
钢笔勾勒的山川轮廓凌厉,水彩晕染的湖面静谧,翻到最后一页,沈复醉的目光一顿。
这张炭笔速写的视角格外特别——从构图来看,这是执笔者从第一视角出发,左手执笔,记录下正在书写的瞬间。
画面右下角露出半截镇纸,墨水瓶的位置也与他此刻身前的书桌如出一辙,但要形成这样近乎俯视的视角,需要相当的高度差。
作画者应该是个身形相当高挑的人。
这房间里放着如此私密的画作,记录着如此个人的视角……
沈复醉合上速写本,目光扫过书桌上随意摆放的笔,还有墙角那把略显陈旧的木吉他。
看来,这里不是病房,而是贺景行的书房。
但按当年情报来看,贺景行去世后,他的执念确实逗留过,但不出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监测不到任何波动,被判定为“完全消散”。
既然如此,这股强大到能形成独立场域的执念,为何会在此地重现?沈复醉思忖着。
“这是谁画的?”
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沈复醉回过神,对上双浅淡澄澈的眼睛。
“贺景行,那个创造了净土的人。”沈复醉顿了顿,“一个本该彻底消散,却不知为何还留在这里的人。”
“‘净土’是什么?”
“是一个计划,”沈复醉缓缓道,“更是一个理想——他们想要过滤掉人世间所有的痛苦,让现实世界变成一个完美的精神世界,创造一个无苦无悲的地方,也就是‘净土’。”
裴回安静听着。
“就像泡茶时滤掉茶渣,过滤掉痛苦,就能得到纯粹的幸福。”沈复醉的指尖摩挲着日记本粗糙的布面,声音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