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眉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
“那个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嫌弃——”
“胡说!你就只知道空口白牙污蔑本王!”
顾元琛恶狠狠地把她手中的笔拿掉,掷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凶狠的架势。
见姜眉还要饮酒,他心中更是不快,便将人提着胳膊,半扶半抱地丢坐到床边去。
喜她愿同自己吐露心声,又气她这样污蔑自己,将他想得如此不堪。
这一番动作让姜眉清醒了几分,却也让她记起了自己疲累不堪,百孔千疮的身体。
她累了,顺势躺在床上,抱紧一个软枕便睡下了。
顾元琛被她这一冷一热的态度弄得不是滋味,上前轻轻推了她一下。
“起来,你就这么睡着,不怕半夜受风寒,本王还没发话,谁这么大胆,竟敢给你酒喝!”
若不是自己前来看她,谁知道她这一夜还要怎么折腾,可是想起她醉酒的缘由,顾元琛的心便软了下来。
姜眉不慎吸入的药粉名为胭虿散,乃是窨楼给这些被控制在麾下的杀手喂食的药来,虽非即刻取人性命的毒药,却如附骨之疽,极易让人上瘾。
而一旦成瘾,用药之人便会为求片刻缓解,丧失自我,对窨楼唯命是从,想来那个叫褚盛的禽兽也必定是屡用此物来控制她,折磨她。
鸠穆平亦提及,若要戒除此种药物,便是要忍受刮骨剜心般的痛楚,先前姜眉在府上时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想必一定是付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代价煎熬才摆脱了这药的控制。
可如今,她是因为要救自己一命,才不幸再次沾染。
一股怜惜与愧疚交织的酸楚漫上心头,顾元琛俯身,细致地为姜眉整理好凌乱的床褥,将被字严实地盖到她下巴处。
那个梦里未能护她一时周全的遗憾,便就在今夜浅浅弥补几分吧。
安顿好姜眉,顾元琛只觉得心口少了几分郁结,气血也顺畅了许多,更不觉得委屈焦忧了。
正欲离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眉抓紧了他的衣角,那样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让他无法挣脱,亦或是不愿挣脱。
她的指尖不像从前那样热,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在顾元琛腿上写字的时候,也能感到寒凉的气息,她写道:“我想喝酒。”
“你还喜欢喝酒?”
顾元琛知道姜眉是有趣的女人,知道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却想不到她还有借酒浇愁这样的嗜好。
“酒有什么好喝的?”他低头自嘲道,“喝醉了又能怎样,酒醒的时候,往往比醉生梦死的那短短几个时辰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我难受。”
姜眉继续写道,她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栽倒在床榻间,顾元琛心头一颤,将人扶好,问她到底怎么了。
一抹惨淡的月色漏进屋内,半洒在床榻间,照在姜眉的脸上,她目光涣散地望着顾元琛,浓密的睫羽被泪水打湿,这样清秀倔强的脸,饱受半生凌虐,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吐露柔弱与无助。
顾元琛呼吸一滞,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姜眉无声哭泣着,唇瓣嗫嚅着念道:“我好难受。”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她身上疼,心却更痛,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老天从来都不能善待于她?
为什么,就连一个小小的答案,她都不能拥有。
“你心中不快,就要喝酒,是吗?”
顾元琛从未觉得自己的喉咙这样紧涩,他走到桌前,将那酒壶中的残酒仰头饮尽,随后来到床边,扶着姜眉的脖颈,用她戏弄自己的方式,将这口辛辣粗制的烈酒还给了她。
他倒也没有多么好心,冷眼认真地度送这一小口残酒,直到姜眉呼吸有些困难,唇间溢出一声低鸣,他扣在姜眉细白颈上的便微微加重了几分力气。
她很快便因这若即若离的窒息感呼吸沉重,身体瘫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