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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第1页)

森言那份传说中的“参考文献索引”,果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老老实实地躺在邮件正文里,或者以附件形式简单出现。它是个压缩包,文件名是一串冷静的日期和项目编码。解压之后,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结构复杂到让我眼前一黑的文件夹:一个层级清晰得像政府架构图、带有彩色标签和无数内部超链接的PDF文档(目录甚至能折叠展开),以及一个附带的、据他简洁备注说“经测试可将线性文献阅读效率提升约37%”的自定义阅读器小程序,小程序图标是个极简风格的抽象大脑,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认知流优化工具v1。2”。

我瞪着屏幕上那堆散发着“森言制造”冰冷高效气息的东西,默默看了三秒钟,然后果断关掉了窗口。效率是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是冰冷的电子索引和优化算法永远替代不了的——比如指尖拂过老旧书页时粗糙又细腻的触感,比如鼻尖凑近时闻到的、混合了时间、霉菌和油墨的复杂气味,比如在浩如烟海的书架间偶然“邂逅”一本意料之外好书的惊喜,甚至只是图书馆那种特有的、让人沉静下来的“场”。我决定还是用我的老办法——去图书馆,用眼睛和手指,一本一本,把这些知识的实体从架子上请下来。

结果,就在历史文献区那个堆满了宋代史料、光线有点昏暗的拐角,差点跟一个抱着“书山”的人迎面撞上。

“抱歉,我没看路……”我下意识地道歉,抱着怀里的书赶紧往旁边让,抬头一看,愣住了。抱着那摞几乎要挡住视线、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深蓝色古籍影印本的人,居然是森言。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布料挺括,袖子被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手腕和那只改装表。灰黑色的长发这次束得比平时要紧一些,用一个简单的黑色发圈牢牢固定在脑后,露出了整个清晰的额头和眉骨,显得下颌线更加利落。一束阳光正好从高处狭窄的窗户斜射进来,不偏不倚落在他怀中那几本厚重大书的书脊上,给那些陈旧的深蓝色布面和烫金(或已斑驳)的书名,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怀旧的金色,连带着他低垂看路的睫毛尖,也染上了细碎的光晕。

“目标一致。”他似乎对我的出现毫不意外,目光迅速而精准地扫过我怀里抱着的几本书——一本《宋人医话辑佚》,一本《东坡志林》点校本,还有两本看起来是关于宋代文人交游与笔记体例的研究著作,迅速下了判断。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文献区显得格外清晰。

“嗯……陆教授上次提了一嘴,说总馆这边可能藏有《玉壶清话》的一个早期影印本,虽然不全,但有些别处没有的批注,我想找来碰碰运气。”我侧过身,想让他先过。书架之间的过道原本就设计得狭窄,两个人加上各自怀里的书,空间顿时显得捉襟见肘。我们不得不微微侧身,肩膀和手臂几乎要擦碰到一起。距离拉近的瞬间,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淡的、标志性的气息——类似旧书库里那种干净的、微带凉意的纸张气味,混合着一丝清冽的、类似冷杉或皂角的洁净感。但今天,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是图书馆里无处不在的、细小的尘埃,被午后温暖的阳光静静烘烤后,散发出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干燥而宁静的暖意?这气味很淡,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第三排书架,左起第七格,上层。”他精准地报出坐标,脚步未停,抱着那摞书与我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但需要提醒你,该影印本品相不佳,缺页严重,且虫蛀痕迹影响部分字迹辨识。建议你同时参考《渑水燕谈录》卷九,以及《侯鲭录》中相关条目,内容可互为校补,弥补缺漏。《渑水燕谈录》在第五排右数第三格中层,《侯鲭录》在第九排左首第一格下层。”

“……哦,好,谢谢。”我默默把他说的位置记在脑子里,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家伙是内置了这座图书馆的实时三维立体导航系统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高精度图书检索AI?

他没说“不客气”,只是极轻微地颔首示意,便抱着他那座“书山”,步履平稳地朝着文献区更深处、需要特殊权限的库本申请柜台走去。我按着他给的“导航”,果然在指定的位置找到了那几本书,品相和位置都分毫不差。抱着新找到的“猎物”往回走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深处那片高大的书架区,看见森言正站在一个需要借助小梯子才能够到顶层的书架前。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上层某处,午后的阳光从更高的天窗洒落,勾勒出他仰起的脖颈修长而流畅的线条,喉结随着一个轻微的吞咽动作,清晰而缓慢地滑动了一下。他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径直探向一本有着深蓝色布面精装书脊、书脊烫金字已有些暗淡的厚册——

“那本《天工开物》的清代摹本,”我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文献区里显得有点突兀,甚至把自己都惊了一下,“右下角书口附近有个不小的蛀洞,前一页那幅‘锤锚图’的插图缺了左下角。它旁边那本《考工记注疏》,品相更好,而且是嘉靖年的刻本,虽然也是影印,但底本清晰度更高。”

森言伸出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距离那本蓝色书脊只有几厘米。他转过头,翡翠色的眼睛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准确地看向我,瞳孔里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知道这个角落,更没料到我会知道那本特定藏品的瑕疵。

“我……上周帮殷朔找关于古代船舶技术的资料时,正好翻过这一区,顺手记了一下。”我赶紧解释道,感觉耳朵根有点发热。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因为之前某次闲聊(如果森言那种信息交换式的对话能算闲聊的话),你提到过对宋代以后技术文献载体变迁有些兴趣,我后来就……鬼使神差地多留意了一下这个平时不太会涉足的角落吧?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点最初的讶异,迅速被他大脑里高速运转的分析程序消化、归类,转变成了一种评估性的、带着“原来如此”意味的了然。“信息有效。感谢提示。”他收回手,转而稳稳地取下了旁边那本略显朴素的《考工记注疏》,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尴尬或迟滞。“你的随机信息存储与无提示关联调用能力,”他一边将书放入臂弯,一边用那种研究新数据的平稳语气说道,“似乎比基于你过往行为数据建立的认知模型所预测的基准值,高出约8个百分点。”

这……是在夸我记性好、会联想吗?还是又在默默收集关于“莫语”这个变量的新的性能参数,更新他的数据库?我有点分辨不清。

“可能……只是偶然记住了,碰巧而已。”我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抱着怀里的书,有点仓促地转身,溜回了相对开阔的公共阅览区。总觉得再被他那双仿佛能进行光谱分析的眼睛多看几秒,我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就要被扫描出来了。

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刚摊开《玉壶清话》那本残破的影印本没多久,对面的椅子就被轻轻拉开了。森言放下手里那摞书,其中就包括那本《考工记注疏》,然后在我正对面坐了下来。我们各自进入阅读状态,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偶尔翻动书页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以及日光灯镇流器那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嗡鸣。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倾斜的、明亮的光斑,光斑随着时间流逝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位置,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无声地、永恒般地旋转飞舞,像另一个静谧的宇宙。

直到——我的肚子,在这片绝对专注的寂静之中,非常不争气地、清晰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其实不大,但在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文献阅览区,这一声简直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我头皮发麻。我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冲到了脸上,恨不得立刻把整张脸埋进面前这本缺页少角的《玉壶清话》里,假装自己只是一本无辜的、不会饿的古籍。

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短促的,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气音。像是一声被强行压制回去的轻笑,又像是一声混合着“果然如此”和“拿你没办法”的、极其无奈的叹息。我偷偷地、极其缓慢地从书页上方抬起一点眼睫,朝对面瞥去。

只见森言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面前那本《考工记注疏》的某一页,仿佛刚才那声音只是我的幻听。但他的嘴角,却抿成了一条异常绷紧的直线,下颌线也显得比平时更清晰用力。而他低垂的、浓密的长睫毛,正在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快速而轻微地颤动着,像是蝴蝶试图稳住停在风中花瓣上的翅膀。

然后,在我羞愧得无以复加的注视下,他动作自然地将手伸进旁边那个仿佛哆啦A梦口袋般的深色帆布包里——那个包我怀疑能装下他半个简易实验室——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没有任何商业标签、通体银灰色、质感有点像高级食品密封袋的小袋子。他看也没看,用指尖轻轻一推,那个小袋子便悄无声息地滑过光滑的桌面,精准地停在了我的《玉壶清话》旁边,距离我的手指只有几公分。

我:“……?”

“高密度能量补充剂,配方基底为混合坚果碎与速释燕麦,添加了必要的维生素B族和电解质,无额外添加糖分与人工调味剂。”他依旧没有抬头,目光锁定在书页的某一行字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却依旧字字清晰,“预估其能量释放曲线,可维持你当前基础代谢率约两小时。根据你早餐摄入时间、类型,以及上午的认知活动强度模型推算,你当前的血糖水平应处于生理舒适区间的临界值附近。”

我瞪着桌面上那个充满未来科技感(且高度疑似出自他本人或某个合作实验室之手)的银色小袋子,又抬眼看看对面那个连别人肚子饿都能建立数学模型并提前准备好“燃料”的家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个人……难道是随身携带了一套微型的人体生物信号监测与应急能量补给系统吗?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冷静、如此理所当然地完成“监测—预测—投喂”这一系列操作的?

“可放心食用。配方已通过理论安全模拟及小范围志愿者口感测试。在之前的匿名抽样调查中,口感综合接受度评分约为72分。”他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或者干脆就是读心术专业毕业的,在我发出疑问(哪怕是无声的疑问)之前,就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打消了(部分)顾虑。

我默默地、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拿起了那个银色袋子。撕开密封条,里面是几块排列整齐、形状规整、颜色是健康但谈不上诱人的浅棕色固体小块,质地看起来非常致密。我拿起一块,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口感……有点像非常扎实、没有任何多余水分的坚果能量棒,但更细腻一些。浓郁的混合坚果香气瞬间充满口腔,咀嚼间能尝到燕麦的质朴谷物香,以及一丝丝来自食材本身、非常非常淡的自然甜味。意外地……不难吃,甚至可以说味道还不错,而且确实,刚吃下去一小块,那种因为饥饿带来的微微心慌和注意力涣散的感觉,就开始缓解了。

“主观感受如何?口感与饱腹感反馈?”他突然开口问道,眼睛依旧没离开书,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我知道他肯定在等数据。

“……还行,挺香的,确实顶饿。”我含糊地评价道,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感激”,毕竟这投喂方式实在过于“硬核”。

“嗯。收到。口感接受度评分主观赋值约75,与预测基本吻合。下次批次可考虑将野蜂蜜比例微调提升0。5%,以改善部分志愿者反馈的‘谷物感过重’问题。”他平静地记下了我的“用户反馈”,并在脑中(或某个隐形设备里)更新了配方参数。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这块“森言特供·实验室级人体续航块”,看着对面那个连投喂行为都能优化迭代、连蜂蜜比例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的家伙,忽然觉得有点荒诞,有点想笑,但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而扎实的安心感。哪怕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试图在无数个即将被粗暴、简单的叙事洪流压扁、湮没的脆弱历史瞬间中,打下一些微不足道的楔子;哪怕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可能复杂、冰冷又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弥漫着旧纸、灰尘和阳光气息的安静角落里,有一个人,会记得我可能会饿,会提前计算好能量缺口,会默默地准备好他认为最“合适”的补给,并且……还在认真考虑下次如何调整蜂蜜比例,让这补给更合我的口味。

这感觉,很奇怪。但……不坏。

下午有一节团队里好几个人都选了的大课,一个关于“数据可视化与历史叙事新探”的跨学科讲座。我们到得有点晚,能容纳两百人的阶梯教室已经坐了七八成,只剩下后排角落还有些零散的连座。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入,我习惯性地走向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坐下,旁边紧接着是森言,然后依次是松磬、林一一,殷朔坐在了最外面。这个座位分布,莫名地有种……团队默契,或者说,某种不言而喻的固定队形。

讲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配合着精美的PPT,展示着如何用各种炫酷的动态图表、交互地图和网络关系图,将复杂晦涩的历史趋势、人口迁移、思潮演变一目了然地呈现出来,试图“让数据自己讲故事”。殷朔听得两眼放光,觉得这简直是历史研究的未来;林一一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关键方法和可能的应用场景,不时推一下眼镜,露出思索的神情;松磬则在桌子底下,偷偷用手机刷着某个国际艺术品拍卖行的最新图录,对讲师的炫技似乎兴趣缺缺。

我起初还能勉强集中精神,但昨晚确实没睡踏实,反复琢磨李嵩题跋可能的后世影响,加上午后在图书馆饱食一顿(虽然是健康续航块),此刻讲座厅灯光调暗,空调温度打得恰到好处地舒适,讲师那富有节奏感但内容稍显枯燥的声音,就成了最好的催眠白噪音。我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沉,一点,一点,沉重地往下耷拉,视线里PPT上的彩色线条和图表逐渐模糊、交融,脑袋也仿佛变得有千斤重,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偏离中轴线,向着左侧……坠落。

忽然,左边肩头传来一个清晰而踏实的重量感。

我的头,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森言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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