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正要推辞,帘子一挑,探春、惜春先进来,后头跟着宝玉、宝钗,再后是迎春、李纨并几个丫鬟。
原来她们在园子里玩,听说长生来了便过来见礼。
长生起身与众人见礼,目光扫过,见宝玉穿着簇新银红袄子,颈挂通灵宝玉,正偷眼瞧他。
两人目光一碰,宝玉下意识整了整衣襟,又理了理头发,那模样倒像蒙童见先生。
探春笑道:“长生表弟如今是秀才公,气度越发好了,方才我们在园子里作诗,还说起你,说若你在,定能夺魁。”
长生淡淡道:“三姐姐过誉。长生年幼,不过识得几个字,哪里会作诗。”
惜春心直口快:“林表弟别谦,我们都听说了,你府试那篇文章,连国子监博士都夸呢。”
众人说笑着落座,宝玉挨贾母坐下,眼睛仍不时瞟向长生,自那日荣庆堂摔杯后,他再没见过这表弟,如今见长生神色淡然举止从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惭愧,还有几分说不清的畏。
宝钗坐在李纨下首,今日穿着蜜合色绣折枝梅袄裙,颈挂金璎珞圈,端庄娴静,她静静听众人说话,偶尔抬眼看看长生,目光平和,心思活络。
贾母道:“长生难得来,就在这儿用午饭罢,凤丫头,让厨房添菜。”
王熙凤应了要出去,长生却道:“外祖母不必费心,长生坐坐便走,严先生今要查功课,不敢耽搁。”
贾母脸色微沉,也不好强留:“既如此便罢,只是你姐姐独自在家,也该早些回去。”
“是。”
又说一会子话,长生起身告辞。
贾母让宝玉、探春送。
出了贾母院,长生对二人道:“二位留步,长生认得路。”
探春还要送,宝玉道:“三妹妹先回罢,我送送长生表弟。”
探春看看二人,点头去了。
长生与宝玉并肩走在游廊,春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地上投出斑驳光影。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脚步声沙沙。
走到穿堂前,宝玉停下,低声道:“长生表弟,那日是我唐突了,这些日子,我时常后悔。”
长生转头看他,宝玉脸上有愧色,眼神真诚。
“宝二爷言重。”长生不为所动,“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知道林妹妹生我的气。”宝玉急道,“你能不能替我跟她说说,我日后定不会那般轻浮了,我如今每日读书,父亲前日还夸我有进益……”
“宝二爷,”长生打断他,“姐姐的事,我做不得主。她若愿见你,自然会见,若不愿,我说也无用。”
听到这个生疏称呼,宝玉眼神黯淡,半晌低声道:“我明白了。”
长生不再多言,转身要走,却听宝玉又道:“长生表弟,你在国子监可还顺心?若有难处,只管告诉我,我在监里也有几个相识……”
“多谢,不必。”长生顿了顿,“宝二爷可听说过甄士隐此人?”
宝玉一愣:“甄士隐?听着耳熟……哦,是听父亲提过,说是位乡宦,前些年女儿丢了,便出家去了。你问他作什么?”
“偶然听得此人有些才学,故打听一句,你可知他在何处出家?”
宝玉摇头:“这却不知,不过父亲或许知道,你可要我去问?”
“不必了。”长生道,“随口一问。”
说话间已到二门,长生告辞出去,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他靠在车厢里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