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躬身应下:“老爷,可是京中……”
林如海摆摆手,疲惫道:“不必多问,照办便是。记住,手脚干净些,莫留把柄。”
“是。”
林忠退下后,林如海重新展开长生家书,目光落在最后那几句童言稚语上,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孩子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信中所提之事,桩桩件件,皆是要害,那中毒事件若非长生机警,黛玉只怕已……思及此处,他心如刀绞,对岳家最后一点情分也烟消云散。
而信末那几句断句更让他寝食难安。
他隐隐觉得贾府太过分,让一个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悟出那么多。更何况盐政亏空是重中重,贾府、王府,乃至宫中,这水太深了,谁都承担不起。
“吾儿……”
林如海摩挲着信纸,眼中泛起泪光,“为父定不会让你姐弟,再受半分委屈。”
年关将近,京城飘起了细雪。
林府内却无多少年节气氛,长生正闭门苦读,准备来年二月的县试。
严朴为他拟了数十道考题,涉及经义、策论、判语,每日讲解批改,要求极严。
长生天未亮即起,夜深方歇,案头烛泪堆积如山。
黛玉心疼弟弟,常熬夜陪他,或做针线,或温书,姐弟二人,一盏孤灯,常至三更。
这日,严朴讲解《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章,忽然问道:“长生,你读书科举,所求为何?”
长生默然片刻,答道:“回先生,学生所求只为明理立身,守护家人。”
有意思,常人回答都是慷慨激昂说些什么提携玉龙为君死,又或者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起命。
严朴深深看他一眼:“护人需力,立身需位,明理需智。然力位智皆可求而得之,唯‘心’不可失。你心志坚毅,然执念亦深,易入偏锋。你需谨记,无论何时,心要正,路要直。歪门邪道,或可逞一时之快,然终非长久之计。”
长生肃然:“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严朴颔首,不再多言,继续授课。
转眼已是正月十五,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林府也挂了几盏红灯,应个景儿。
黛玉身子大好,这日晚间,命人在后园亭中设了小火炉,温了壶金华酒,备了几样精致小菜,与长生赏雪。
雪已停了,园中积雪皑皑,红梅映雪,清冷幽寂。
姐弟二人对坐,黛玉替长生斟了杯暖酒,轻声道:“再过半月,你便要下场了。可紧张?”
长生接过,摇头:“不紧张,姐姐放心,长生必不让你失望。”
黛玉看着弟弟愈发沉稳的模样,又是骄傲酸楚,弟弟不过六岁,便要独自面对这茫茫前程。
她举起酒杯,柔声道:“姐姐以茶代酒,祝我弟蟾宫折桂,前程似锦。”
长生举杯,与姐姐轻轻一碰:“长生亦祝姐姐,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二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物。
暖酒入喉,驱散了冬夜寒意。
正说着闲话,忽听墙外隐约传来女子哭泣之声。
那哭声幽幽咽咽,时断时续,在这喜庆的元宵雪夜中,显得格外凄清刺耳。
长生眉头一蹙,放下酒杯。
黛玉亦侧耳倾听,面露不忍:“这深更半夜是谁在哭?听着是个姑娘家,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