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杀人。别似霜,你最恨的女人和她的儿子,只是会在去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意外死亡,那个时候,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容氏集团的当家主母之位。”
“雪、雪姐!”别似霜浑身颤抖了起来,那颗更加暗沉的小痣镶在小巧妖媚的鼻尖上,如同一条神经质的蛇,“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爱容辉,我必须……我必须杀了她们母子俩!”
小白明手上紧紧握着科学课老师布置的昆虫观察作业用捕虫玻璃罐,趴在浓密扎人的灌木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恐惧攥住了他的心神,让他每根骨头都在疯狂地战栗——这个九岁的孩子却在那时表现出了惊人的隐忍和冷静,等到那两个蛇一样的女人离开后整整十分钟,才敢手脚发抖地爬出来。
她们要杀我和妈妈……她们要杀我和妈妈!
小白明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动作之急切惊恐以至于摔了好几跤。他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回家,一把抱住正在收拾护照行李的母亲:“妈妈,不能坐飞机。我在灌木丛里听到坏人说话,她们在我们去机场的汽车上动了手脚。会出车祸,我们会死。”
母亲转过脸来,美丽的脸庞密布着泪痕。
“我知道你父亲在外面有人,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白明,我没想到他真的一点也不念我们家的旧情,见我失势就完全原形毕露……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么狠毒……白明,跟着妈妈走,好吗?我们回国,我们、我们回家……”
小白明睁着眼睛看着母亲,眼睛漆黑剔透,脸瓷一样白,瓷一样的冰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的冷静,完全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不能回家,那里不是家。妈妈,我们不能坐飞机……坐船,我们坐船!亚尔曼说过他们有船!妈妈,我们去坐范德伍森家的船!
“妈妈——!”
母亲的神色有微弱的怔愣,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茫然。
这位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富家大小姐好似终于从幻梦里苏醒过来,她红肿的眼角坠下两行泪水,把小白明紧紧拥抱在怀里。
范德伍森家族经营产业的黑船上,海风那样的狂乱冰冷,海浪翻滚咆哮着,一次次地拍上船体,发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祖国北方的冬夜里,寒风像恶鬼一样尖啸着,刮进人最细嫩的骨头缝里,那种寒冷让人麻木得窒息。
母亲把自己抱在怀中,用身体为自己的孩子阻挡狂风骤雨,一遍遍地安慰,一遍遍地重复:“一切有我……一切有妈妈……”
浓重的痛苦、绝望和仇恨死灰复燃,如毒液蔓延般,一寸一寸地爬上心口。
白明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即使这栋房子的空调温暖如春,他却感觉置身寒冰地狱、无间深窟。
“一切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最狠毒、最无力的谎言。如果受害者真的相信了这句话,等同于抛弃一切反击的手段,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
家庭分崩离析,过往一去不返。与死亡擦肩而过,又在异乡颠沛流离数年,白明已经无法再相信这四个字了。
血亲之间亦能刀戈相向,他的亲舅公为夺权敢狠心把外甥一系赶尽杀绝,更别说人心易变的婚姻,一吹就散的爱情。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你冷?怎么在抖。”
有人从身后环住他的腰,结实的胳膊严严实实地拥抱着他,胸膛腹肌的热度从脊背传来,一双有力的手撑开他的掌心,扣住他发冷发抖的手指。
那声音好像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又近得仿佛响彻心扉。温热沉稳的呼吸声均匀绵长,轻轻扑在他耳畔。
“还冷吗?空调打高一点?”
那瞬间,白明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虚幻的记忆中无尽地上浮,他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暖风摇动窗帘,月光的清辉若即若离,像一首循环往复的歌,有一下没一下地飘进房间,洋洋洒洒映在地板上。
握着他的手心无比滚烫,十指相扣,几乎能听到霍权有力的脉搏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不……”他听到自己轻轻地说,“不冷。”
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怀抱很暖和,身体和手心也很热。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来,他精力下降、精神越来越疲乏,手脚会不自觉地发冷。
只是因为这样很温暖,而他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太累了。他只是很想……什么都不去想地、好好地睡一觉。
说什么“一切有我”呢……到头来不都是假的、是空的,一触即碎的谎言而已。
不知不觉中,白明慢慢地阖上眼睛,意识逐渐涣散,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陷入了漆黑无物的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