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已被我纳进了门,是我的妾,那就是我后院的事。如何办,我自己有打算。”顾林颜既然开了口,决定一次性把话同母亲说清楚,否则她这偏心娘家的心思,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麻烦,“家宅不宁,仕途有碍。母亲,您就是再疼爱表妹,也越不过我去吧?”
袁氏心里憋闷得厉害,丈夫往日里还由着她帮着大哥家,出了前几年的事后,眼看着这情分是越来越淡了,未曾想儿子也不能和她一般感念大哥对她的情谊,那到底是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人,是宁愿自己饿死都要想法子让她活下去的嫡亲哥哥。
“她再如何,还能越过婉仪去?”袁氏道,“左右不过是让你对她好些,圆房这般大事,你……”
“她若安分,自然能好好过日子。”顾林颜道,“日后让大舅母她们少上门,便是上门也不要让巧鸢去见了。”
袁氏一惊:“为何?”
顾林颜下了猛药:“她到底是儿子的妾,还是儿子的表妹?若是表妹,舅舅家的人上门,亲戚间理应去见。若是妾,满朝也没有这个规矩,妾的家人是正经的亲戚。您这般端待着妾的家人,传出去爹的颜面何在,顾家的颜面何在?”
袁氏面色微微发白,仿佛不认识儿子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顾林颜心疼母亲,却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一定要干脆利落不可有丝毫退让,否则袁巧鸢和袁家能在顾家翻了天去。
顾林颜走了很久,袁氏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滴大滴的垂着眼泪。卢嬷嬷见状也不敢多劝,只小心道:“夫人,您也别太伤心,大爷说的话,也有他一定的道理。”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袁氏用手帕按了按眼泪,“我只是心疼。老爷、儿子,一个个都是心狠的人。鸢儿一个女儿家,内院的事情,他怎么就……我今日才看明白,我这个儿子纳了巧鸢做妾,存的就是让我和大哥家远了来往的心思!”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流的更急。
卢嬷嬷劝道:“夫人,您也说了,是内宅的事。这么大的家里,内宅是您做主。您若是心疼表姑娘,多偏爱她些也无妨。至于旁的,到底是血亲,大爷还真能断了这道血缘不成?”
袁氏听进去了卢嬷嬷的话,渐渐收了眼泪,对卢嬷嬷道:“你去,同青木居那边院子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爽利,让巧鸢平日里晨起以后,来我这边伺疾。”
袁氏的话传过来,苏婉仪看得清楚,这婆母哪儿是要袁姨娘去伺疾,是怕她被她这个正妻立规矩罢了。当下也不计较微微一笑,从库房里捡选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带着,和袁巧鸢一起去了鹤延堂给老太太请安。
顾林颜见回来时苏婉仪独自一人:“老太太把她留下了?”
“留下了。”苏婉仪道,“看那样子,原本是打算让她每日去的,不知怎的见了我,老太太许是上了气性,赌气就把姨娘留在院子里,说是要在身边留上几日伺候。”
“母亲气的不是你,是我。”顾林颜走到妻子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里,从铜镜里看着她如画的容颜,“留几日也好,多几日清净。只要母亲高兴,就由着她去吧。”
苏婉仪点了点头。
营官、边城康阳三座边线城市,边城地理位置居中,面积最大。顾林书和李月桦在段文珏的护送下平安抵达边城,到了这里他便同他二人辞行,却了卫指挥所就职。
营官是个大点的城镇模样,两人多高的土围墙,城门被马贼用绳索便可攻破。边城不同,边城是座大城,城墙全由巨石累成,足有两丈余高,城墙上的甬道宽约三尺,设有箭楼、隘口、塔舍、兵器库等等,一应俱全。
城里的房子也不是土舍,同样由巨大的石块垒建而成,除了门窗几乎不见木头,这让整个边城极为粗犷大气。
只是这里的街道没有用石板铺路,裸露出黄土的地面,加上城里树和灌木极少,风一吹黄沙便肉眼可见的打着旋儿,从眼前卷过。
李家原本在边城的宅子还在,这些年虽然没有人住,留在这里看宅子的人极为尽心尽力,打理得整洁干净。接到消息听说姑娘和姑爷要来这边住上一段时日,管家又督促着下人们将屋子里损坏的细微之处好好休整了一番,将门窗擦得窗明几净,家具一尘不染。
李月桦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几年过去,这里还保留着她当初在这里居住时的模样。家具一应都在也没有挪动的痕迹,就连她小时候玩的风车和纸鸢,都还插在多宝阁的架子上、挂在墙上。
这里的宅子不大,只有一个院落,前院天井里有口井,正屋后还另有一排夹了巷道的耳房。耳房原是给下人们住的,李家人走了之后,管家在城里有自己的宅子,只留了门子住在前院的门房,正屋和耳房都闲置了下来。
众人一回院子,李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赶紧先收拾出了正屋让主子落脚,接着便带着两个大丫鬟去了后面收拾耳房。
“厨房怕是要到晚上才能用。咱们先出去走走。”李月桦道,“这里的羊肉极为好吃,一点腥膻味都没有。还有一种拳头大的白色蘑菇,除了关外,旁的地方见不着。你也去尝尝。”
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笑着应下:“好。”
两人便叫人套了马出门。
边城里居住的不是普通老百姓,全是中军大营的家眷。在这里的行商和镖行需要拿了特殊的许可方可在城里开行营业。边城也有和外部的互市,不过市集没有在城里,而在城外以西三射距离之处。那里营建了房舍,这些年过去,也渐渐聚集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集镇。有不少普通老百姓和外部的人在此混居。
“边城城防严着呢。”李月桦同顾林书道,“每日到了申时末便要闭城门。凡是没有身份牌的人和外部人不允许夜宿在城内。”
顾林书道:“这边互市规模这般大,这些行商在哪儿落脚?”
李月桦道:“城外的市集有客栈也有镖局车马行。外面的人都歇在那处。”
太阳渐渐落山,天空干净透蓝,苍穹静谧地笼罩在草原之上。到了掌灯时分,城里次第亮起了灯火,城外的市集灯火更甚,站在城墙上远远看过去,那处比高墙环绕的城内更繁华。
夜风里吹来了声乐丝竹声,高声吆喝,还有马儿嘶鸣、听不懂的歌声。夜风里长草起伏,市集灯火远远看去像是悬浮在草海上的一片星辰。
外间如何歌舞升平,城墙上驻守的士兵们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穿着全副的铠甲,手拿武器坚守着岗位,巡防的小队队伍整齐纪律严明。和营官那抱着兵器靠墙躲懒偷睡的守卫截然不同,他们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坚毅和严苛。
李月桦颇为自豪地告诉顾林书:“这才是中军。”
草原上那些马贼敢袭扰营官,袭扰康阳,却不敢轻易来犯边城。中军大营的主营就驻扎在边城以东不到一里处。
城外的市集酒肆里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外族男人。他看着极为凶悍,穿着传统的哈布尔部族服饰,腰间配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弯刀。他带着一众护卫在桌旁落座,身旁的人都下意识的挪走避开了他。过不多时来了个男子走到他面前行礼:“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