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正极力捋着头绪,忽听裕王向她一唤。
这几句话就给她提了门要命亲事的人徐徐道:“这些日子,郡主与云升也有过不少来往,婚配之事除了门当户对,还在一个合缘,郡主自己觉得呢?”
千钟抱着酒坛子抿抿唇,小声问:“我……说了算吗?”
萧明宣眉心一跳,又话里有话地沉声道:“这是自然。不过,此事非同儿戏,可不仅关乎你一人命途,郡主可要慎重思量。”
这回藏在话里的那层话,千钟听得明明白白。
千钟紧抿着唇垂下眼,俨然在挣扎着什么,陆况看着看着,终是不落忍。
“王爷,郡主年纪尚小——”陆况甫一开口,却是被千钟打断了。
“陆将军,”千钟将酒坛子往旁边茶案上一搁,决然道,“这些日子,我同云升见过好几回,他也帮衬过我好几回,算是很有些缘分。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我要是瞧不上他,才是我瞎了眼!”
萧明宣唇角刚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又听这人话音一转。
“可是,我不能跟云升结亲。”千钟正色道,“我曾和教大皇子读书的先生做过夫妻,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算,我也算得上大皇子的半个娘了。要从大皇子那边算过来,云升可是我的小辈,我俩要是结亲,那咱们这一大家子可不都乱套了?”
陆况这辈子无数次死里来活里去,也还从没听过这么不知死活的话,一时呆愣得像尊塑像,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个活路。
萧明宣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句一沉,眼见着已要沉到地府去了,那人还没完。
“而且……”千钟忽地一转身,朝那面色沉如锅底的人“扑通”跪下,冲着那半开的窗,斩钉截铁,高声大嗓道,“爹!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只愿和我的心上人成亲!”
第226章
庄和初还在尽力调息。
他还能动武,不是这毒对他有所偏心,而是裕王对他毒发程度的判断有些微偏误。
这是他算计中的偏误。
那日在医馆见云升,他自那些药中挑出一种于气血扰动甚剧的,服用至心脉将将可以承受的分量,又精准掌握着时机,在裕王面前循序渐进地展露出恰合时宜的痛楚迹象,直到吐血昏厥。
裕王非是通晓医理之人,对那毒本身也了解不多,只是照着过往所见的毒发状貌来判断他如今熬到了什么份上。
以果导因,极易陷入盲目的自信里。
虽只有毫厘之差,但与庄和初这样的人交手,毫厘便是千万里。
庄和初要承负的代价也不小。
此毒被先帝用在前朝探事司中,一则为震慑,令人不敢叛,再则是惩戒,令叛者深深悔不当初,三则便是处置,令不知悔改者受尽人之五感在人间所能抵达的最极致的痛楚,生入炼狱,再下黄泉。
受此毒制约的,偏又都是精挑细选且久经训练的心志坚定之人,所以,此毒之可怖,堪称集多家之大成,既难解,又极尽折磨之能事,非在其中,无以想象。
与之相较,谢恂令他受的那番皮肉之苦,已实在不值一提。
是以他蓦然勉力动武,远非牵痛伤口那么简单。
通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筋脉,都如同世间最残忍的刑具,自血肉之下无影无形之处,无休无止地剜着,割着,烙着,撕扯着……无所不用其极。
若只是疼痛,倒也没什么要紧。
最大的麻烦是心跳急密如盛夏骤雨,几乎要将胸膛震裂,气血冲涌,耳边嗡鸣阵阵,眼前片片昏花。
他能隐约觉出有人在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即便尽力调息,也难以冲破昏聩,无法分辨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门来,脚步声隔在重重嗡鸣外,亦是混沌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