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出声接话,又听一句愈发直白的。
“庄和初,我是真的很后悔。这些日子来,我以为我的本事挺大的,都能跟皇城里最不讲理的裕王斗得有来有回了,但我这点本事对付你,根本就不够使。”
“我——”庄和初刚一开口,蓦地被打断了。
“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
庄和初忽然也有些后悔。
他实在失算了。
方才过来时,就该把做好的那几样饭菜一起带来的。
现在,也不知这最后一次的机会还有没有了……
千钟也不知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截住他那一听就是要告罪道歉的话头,接着自己的话道:“也不是你有多么厉害,是我太蠢笨。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白天在一起夜里在一起,那么多的线索就跟茅房里的苍蝇一样追在我眼前头晃,我都没想到是怎么一回事。我早该看明白,你不但没跟我说实话,你也根本就没信过我说的话。”
那受着她劈头盖脸一顿训的人唇齿微微翕动,到底没出一声。
千钟板着脸问他,“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出来?”
庄和初一愣,满庭灯彩清晰地映出他面上愣出的一抹自然而然的委屈。
“你让我不要说话。”
千钟等的就是他这一句,“我不让你说话,你就不说,那我不让你老想着去死,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
庄和初自记事起就没有过如此词穷的时候。
千钟也不容他斟酌词句,“既然你说你以前瞒了我,骗了我,从前说的都不算数了,那好,咱们就从头来。那天就是在这儿——”
千钟说着,挥手在满庭璀璨间指了一圈,“你弄来这么一堆花里胡哨的灯,跟我说,咱们不再做夫妻了。就从这开始,我那天说的话,我全都反悔,我重新说。”
那时候她想得甚是简单,只觉得听他安排,待他平安过关,往后一定还多得是机会和他再做夫妻。
天晓得这世上还有人会把自个儿往死路上安排。
“庄和初,我答应跟你夫妻义绝,但这个义绝,我是替那个跟你在先帝朝有御旨赐婚的梅县主答应的。现在咱们都是没成亲也没有婚约的人了,这回换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做夫妻?”
千钟直白又笃定道,“不是和什么县主郡主的凭着圣旨做夫妻,是和千钟做夫妻,真心实意的,做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夫妻。”
夜风拂动枝头的花灯,一片明灿闪闪烁烁。
宛如一个荒诞又令人沉迷的梦。
庄和初在这梦中怔愣良久,忽然猛醒,有些艰难地在唇角牵起一道苦涩的弧度。
“如果……”庄和初开口微微有些发哑,“只是因为念着我从前给过你一些什么,断不必如此。你给予我的,远比我给你的更多千万倍,若论报恩,也该是我来思量的事。”
“不是为报恩。”千钟愈发笃定道,“我就是想和你做夫妻,同别的都扯不上干系。”
庄和初想摇头摇得坚定些,可使尽浑身气力,到底也只能轻轻缓缓地摇了摇头,开口更是艰难,话音低得几如自语,尾音还带着些力竭一般的轻颤。
“今日听到的这些事,你需要多花一点时间,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里面的事并不复杂,只要好好想过,就能看得清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看得清。”千钟仍笃定道,“我打小在街上过活,要我分善恶,用不着那么多啰嗦的东西,我信得过我自己。你从前做过什么,往后还想做什么,都可以慢慢说给我。你骗过我那么多回,我肯定不会一下子就信了你的话,但我肯定信你这个人。我也清楚得很,皇城里每一个给我赏过饭的贵人,对我都是救命的恩情,但我只想过和你做夫妻,白天想见到你,晚上想梦见你,这和旁人都不一样。这样,还有什么地处不够清楚吗?”
庄和初开口愈发艰难,也愈发轻柔,“你以后的日子还长——”
“万一不长了呢?”千钟截道。
“不会的。”这句却是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