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香案上被庄和初按序理好的一张张字条,那些或温柔或坚毅、或沉痛或雀跃的字句在水光中又一次模糊起来,千钟喃喃道。
“这么多年,她的忌日都是假的,办丧仪的日子是错的,墓碑上的日子是错的,牌位上的日子也是错的,真正的忌日里从没有人祭拜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饿肚子,受欺负……”
忽地一道风拂过,拂过千钟被泪水打湿的面颊,在那一片湿漉漉的滚烫间洒落星星点点的冰凉。
千钟怔然朝风来处转头看去。
阴云在天空中盘桓一日,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这内室的窗子半抬着,不时有星辉一样的雪粒被风送进来。
千钟怔怔地走到窗边,朝天空抬起手掌。
雪粒飞舞着落进她的掌心,只轻轻一触,旋即化成一颗颗透明轻盈的水珠,好像从天而降的一道道轻柔的拍抚。
从前每年冬日,她都盼着能下场大雪,有雪,这一冬就不愁水喝,活命就更容易一点,到年关里,还能借着积雪吸除一年的霉运。
往后每年冬日,她应该会更盼着下雪。
玉尘,原来雪还可以叫做玉尘。
千钟在这细密轻柔的拍抚中渐渐收了眼泪,定定道:“不管这辈子还能不能认回她,我都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第215章
细雪一直翩跹到暮色四合。
随着夜幕落下,渐渐息止。
泥土比天空更早一步觉知春意,自云层中生出的雪粒一触地便化了,随落随化,化得满城尽是一片湿漉漉的寒凉。
萧廷俊披着这重湿寒的夜色一路打马回府,在门前下马时险些滑了一跤,云升和风临迎出门来,正迎到一张一脑门子官司的黑脸。
“殿下用过饭了吗?这一下雪又冷得厉害了,有清汤炖羊排,让厨房给您送来,吃一碗驱驱寒气吧。”
“要么您先沐浴更衣,解解乏,热水已经叫人备好了。”
二人一面迎着萧廷俊往里走,一面小心地关切。
萧廷俊一言不发,摆摆手中马鞭,挥退随他出门的一众人,啪叽啪叽地踏着庭院里湿漉漉的石板直往里走了好一阵,进到二进院,走上一段干爽的风雨连廊,才放慢了步子,朝四下看看。
府中灯火通明,庭院中也亮如白昼,一眼就能看清近旁除云升和风临外再无人影。
萧廷俊还是招招手将二人唤得更近些,又压低了声,这才问道:“苏绾绾怎么样?”
云升和风临神情复杂地对了个眼色,还没对出个所以然,萧廷俊已急不可耐地往云升后脑勺上按了一把。
“你俩在这儿挤眉弄眼个什么!怎么了?说啊!”
“殿下息怒,息怒……”风临忙道,“殿下放心,全都依您吩咐的,着最稳妥的侍女片刻不离地守着她。只是刚刚有报,她足踝那道伤处似是着了风邪,过午之后有些起热,晚上只用了一点清粥就歇下了。”
萧廷俊毫不买账,“少跟我来这套。你俩眼神儿一对准没琢磨好事,说老实话!”
“殿下,我们冤枉啊。”云升苦着脸道,“我们就是觉着……您有心怜香惜玉,自然不是坏事,但那个女人,到底是从裕王府出来的,就这么留着她,能行吗?”
昨日约莫也是这个时候,萧廷俊也是刚从晋国公那回来,将将在门口勒住马,就见一道人影自昏暗中窜出,跌跌撞撞地直朝他奔来。
随行侍卫立时将人按下了。
萧廷俊原也一头雾水,可一看到被捉上前来的人那张惨白的脸,神色蓦地一变,问也不问一声,就让人将她带进了府,单独说了好一阵子话。
云升和风临直到被萧廷俊派了差事才知道,这是裕王身边的一个侍女,在裕王府犯了大错,伺机逃出来,被裕王府的人追捕得实在走投无路,索性铤而走险,豪赌一把,奔大皇子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