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病缠身还要连夜赶着把这坠子做出来,铁定不是小事。
千钟不由得紧张,“有什么要紧事要戴这个吗?”
“为你天穿节去琼林苑用的,只先做了一个,你看看样子,若是有更喜欢的式样,还可以改,来得及。”
要真心实意说,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坠在耳边丁零当啷的物件,更难想象在耳朵上扎出个窟窿眼儿来专门挂这东西是个什么感觉。
但要是庄和初做的,她就喜欢。
只是用鱼胶黏上,也不算难受,何况,经这人一双手做出的耳坠,垂在耳际,那道不算沉重却也清晰的分量就好像一对定心丸,让人心里踏实安定。
无关式样,都是一样喜欢。
可千钟还是不明白,上回她是假扮一个原就该有耳洞的宫人,这回不一样,“这回我也不假扮谁,皇上皇后和裕王他们都知道我没有穿耳呀,为什么要戴这个?”
庄和初目光稍稍偏转,落定在她一侧耳珠上。
她的耳珠生得圆润饱满,被灯烛自后映着,周边泛着一重柔柔的光泽,像一颗凝在初夏新荷上的朝露,生机蓬勃,弥足珍贵,再做任何修饰都是画蛇添足之举。
这回做这个,与上次一样,也是不得已而为。
“早先在御前认你为梅知雪时,万公公说过,本朝规制,女子入宫,皆要穿耳垂珠以约束仪态,可还记得吗?”
见千钟点头,庄和初又道:“宗室女子,也是如此。”
千钟忽然绕过这弯来,“我认了裕王当爹,照规矩,我也得穿耳了?”
“你愿意吗?”庄和初问。
千钟不假思索就摇头,摇了两下,没待开口说出那句不愿意,又犹犹豫豫地停住了。
裕王府逾制封出她这么个郡主,原就是坏了个天大的规矩,她顶着这道身份去参加那么要紧的节庆,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盯在她身上,等着挑她的错处来做裕王府的文章。
搁在平日里,真要有人能拿她没穿耳的事让裕王倒个大霉,她就是受道牵累,也乐意把胳膊肘往外拐一拐。
可这回不行。
这回去琼林苑,还有件要紧事,容不得旁生枝节。
只是一对小洞而已,千钟咬咬牙道:“要是非穿不可……也不算坏事。”
“怎么说?”
“穿了耳洞,我就找皇上、皇后、裕王他们挨个讨耳坠子去,还有现在能跟我论上亲戚的那些个贵人,我见一个讨一个,谁要我戴,谁就得给我。要是不坏规矩,我穿他个十个八个的,这东西小小一个就这么金贵,横竖也是我占了便宜。”
庄和初被她违心发狠的话逗出笑来,笑得轻咳了两声,为数不多的力气又被咳声磋磨去些许,再开口,嗓音分外轻柔。
“在身上刺出伤口,再小也会疼,拿多么金贵的东西来抵都不值得。你不愿意,就没有什么非穿不可。”
庄和初目光垂下些,在她手上落定,“这不是有两全的法子吗?”
千钟拈着耳坠的手指颤了颤,忽觉得这小小一只坠子有千钧重,不由得翻转手掌,让它稳稳躺进掌心里,小心托着。
静了好一阵,庄和初才在灯花哔剥的燃爆细响间听见一声低低的嘀咕。
“这算什么两全……”
“怎么?”庄和初问,“何处没有周全?”
庄和初问得真心实意,千钟偏是被这真心实意掀起一道火来,气冲冲朝他伸出手,就快抓到他静静垂放身前的右手时,心头蓦地涌起一股如潮的痛意,一下子淹了那邪火。
水火相冲,到了儿化为一团湿热的雾气,自心口升起,漫上眼底。
千钟手上顿了顿,默然收了力,只轻轻落下,隔衣覆在他腕上,唯有话音里还带着那道不曾发出的火气的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