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统领怎来得这么慢?只是一笔赃银,竟将堂堂前任皇城探事司第九监指挥使绊住这许久,不应该呀。难道,是大皇子在晋国公面前受教数日,就已有了脱胎换骨的长进,还是因为对面发难的是大皇子,庄统领不忍心拿出真本事来打击他吗?”
这道劈开夜幕而来的身影之后,还半护着一道不起眼的细影,步步小心地紧跟着,活像是拖着一条尾巴。
无论面容、身躯上掩饰得多好,最真实的心绪都会由尾巴暴露无遗。
金百成不禁哂笑,“差点儿忘了,听闻裕王府如今多了一位主子,比起金某那时,这差事真是更不好当了。”
千钟跟在庄和初身后,一眼也没往金百成身上瞧。
一路过来时,庄和初已与她大致说过,在这里会见到什么人,约莫会是个什么场面,可当真踏进这里,还是不由得深深一惊,暗暗打了个寒颤。
不是庄和初失算。
是她单凭一句“嗜杀成性”、“手腕毒辣”,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般光景。
这个距离,哪怕灯火昏暗,也已足够她认出悬在檐下的人。
是姜浓。
人不只是被悬吊着,前门另一侧檐角上灯笼的薄光斜斜映来,在那了无生机的躯体微微摇荡间,自光泽温润的素洁衣衫上映出条条缕缕横斜的暗色。
徐徐夜风不时拂过,送来丝丝骇人的腥气,足证那条条暗色是怎么回事。
何况,那立在檐下说话的人,手中正悠悠地晃着一支长鞭。
“才多少日子不见,庄统领着实清减了不少。”金百成怡然摇晃着手中长鞭,笑眼眯成一线,在那渐行渐近的身影上毫不客气地打量,“这腰身,快比女人还要纤细了,我的那身旧公服,恐怕有些难为你了吧。”
离檐下不足五步,已足够将悬在檐角的人看个一清二楚了。
那清瘦而挺拔的人却没有抬一抬眼,只望定金百成手中已被血染得难辨原色的长鞭,放缓了脚步,徐徐开口。
“的确有些为难。”话音如早春寒夜,以薄薄的温和裹着透骨的清寒,“庄某既不想穿死人的衣服,也不想容你活命,如何是好呢?”
第196章
金百成一怔,忽地扬声大笑。
笑声中毫无笑意,月夜之下,宛如夜枭尖啸,森然阴诡。
“我与庄统领之间的恩怨,怎么算,也该是庄统领欠着我的。我且没有翻旧账,庄统领又何来的这么大火气?”
金百成忽地一敛笑容,做出一副恍然之色,转头望向那最昏暗的一角房檐,“难道是因为姜管家?”
话音甫落,那阴诡的笑声又扬起了。
“庄统领误会了!可不是金某要拿姜管家胁迫于你,她是奉裕王之命,前来公干的。”
金百成扬起鞭头在那双垂荡在半空的脚上敲了敲,力道不大,仍敲得那副无依无靠的身躯如风中弱柳般摆荡起来。
“说起来,姜管家入裕王府,可比你我都要早得多,兜兜转转,无论什么恩怨,而今咱们……”金百成目光自上而下一转,自姜浓到庄和初,最后落定在被庄和初半掩在身后的那道细影上,“连同郡主,全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人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已近到三两步之间,便是灯火昏暗,也足够千钟辨出那悬在檐下摆荡的人并非毫无生息,至少还能看到胸腹间微弱的呼吸起伏。
人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金百成料定他们会来,甚至摆下这般骇人的阵仗候着他们,一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让人搓火的废话。
千钟暗暗向半遮在她身前的人望了一眼。
不知是身上那些失了药效庇护的伤痛在作祟,还是当真被这一箩筐恼人的废话引动了肝火,这人面色寒如月光,也白如月光。
只这样看一眼,都看得出他实在不宜动武,甚至不宜动气。
眼下这境况,要救人,硬碰硬绝不是最划算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