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俊一路过来寻人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惴惴难安,担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话说得过重,要伤了这人的心,又担心话说得不够重,怨憎之意不够显见,难达目的。
可在街上一眼看到他这难得一见的光鲜打扮,心里就生出一簇真真切切的无名怒火。
他知道这人今日是为着什么事去的裕王府。
人不会为了不情不愿的事专程做一番打扮,何况是往光鲜夺目里打扮,他打马从街上过去时,在那么璀璨的上元热闹里,远远都能一眼看见那道身影。
这一向处处淡泊无争的人,衣装上从不抢眼,成亲那会儿也不过如此。
手臂上被陡然抓握的那处还在隐隐胀痛着,如一把干柴,愈发助长火势。
“忘了恭喜庄统领,刚刚丢官罢职,就托谢府一门丧事的福,从裕王府捡了份侍卫统领的美差。”
萧廷俊一双虎目含着跃跃的火光,毫不客气地在这副光鲜得刺眼的衣冠上打量一番,“看得出,庄统领甚是珍惜这机会,还没披上那身犬皮,就已颇有些鹰犬气度了。”
裕王请下旨意不过才半日,庄和初的这个新去处还没在皇城里传开,乍被萧廷俊如此高声扬出来,拥在门口的人群间顿时惊声四起。
庄和初坦然笑笑,淡声道:“在其位,谋其事,大殿下莫怪。郡主一介弱女子,没有武艺傍身,大殿下如此行事,实非君子所为,也显得有失公允,庄某拦阻,亦是为大殿下官声着想。”
“那可真是叫庄统领费心了。”萧廷俊咬牙道,“我看庄统领有句话说得在理,在其位谋其事。今日这些银铤,郡主未必知晓其中蹊跷,倒更有可能是被人蒙蔽,无知无觉间经手了这笔赃银。庄统领已和郡主夫妻义绝,今日还伴着郡主出行,是我裕王叔的差遣吗?”
一声声庄统领掷过来,庄和初面色不改,还是不紧不慢道:“庄某无半字虚言,确未曾见过这些银铤。此事只要殿下理据充足,裕王府定配合到底。”
“庄统领可真是沉得住气——”
萧廷俊话没说完,云升已一手捧着记档簿子,一手拿着张印足了十个指印的纸,匆匆回到他身旁来。
云升压低声道:“殿下,卑职已比对过——”
萧廷俊扬声叱道:“你嗡嗡什么?大声说!”
“是……”云升有些为难地清清嗓,到底放开嗓门道,“卑职已反复比对过,郡主双手十个指印,与印在底档上的这枚,皆不相同。”
萧廷俊一愕,“什么?”
云升压低话音,说得更明白些,“底档上的这枚,当真不是郡主的指印。”
第194章
萧廷俊劈手夺过这两物,不死心地凑去最近的一处灯台前细看。
方才掌柜一直一声不吭地立在一旁,小心谨慎地掂量着两方势头,这会儿也禁不住错愕出声,“这、这不可能啊,小人明明是亲眼见着——”
他明明是亲眼见着,就是这个人,当着他的面,将食指指印实实按下去的。
怎么就不是她的指印了?!
千钟已到一旁水盆架前洗净了指间沾染的印泥,一面使手绢擦着水渍,一面使着委屈的哭腔道:“大殿下刚才都说了,指印就是铁据,真凭实据摆在这儿了,你还想冤枉我吗?大殿下,您现在可瞧清楚了,就是有人存心使坏蒙蔽您,您一定要明察呀!”
千钟说话间挪回到庄和初身旁,又朝那一头雾水的掌柜瞄去。
“大殿下,您可别听他那些个什么童叟无欺的话,街上人都知道,林家质库黑得很,东西一进一出总要被做手脚。虽然林家质库名头大,但我真想存东西,一定不会选他们家。您要不信,您只管叫外头的人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银铤是这么回事,围观到这会儿,这些人还都是云里雾里,但一听要追究林家质库做手脚的事,人群里立时就有人出声了。
“是这么回事!”
有一人开腔,便如洪水决堤,滚滚翻涌而来,纷纷数说着自己在林家质库吃的亏,末了皆收归于一声声请大皇子为民做主。
萧廷俊陡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