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明亮天光下,甚是清晰。
这神情庄和初再熟悉不过,从前随着他读书的时候,有事欺瞒于他被他点破,就是这般心虚的样子。
“公务要紧,殿下刚刚入朝,莫误了差事,惹人非议。”庄和初温声道。
“也不算什么皇差……”萧廷俊支吾一声,转朝云升一望。
云升会意地将手中的一只木匣子捧上前来。
萧廷俊接了,转搁到庄和初面前,“今日送他们出城时,百里公主说,她之前在怀远驿和梅县……和裕王府郡主起口舌,是她失礼在先,临别以此物相赠,作为赔罪,望郡主勿计前嫌。这赠礼已按章程查验过,做了记录,先生勿怪。”
庄和初只看看那合紧的匣子,动也未动,又将目光转落回眼前人身上,“还有呢?”
“还有……”萧廷俊又为难地支吾一声,话音低了又低,几乎要被叽喳渣的鸟鸣和咕嘟嘟的茶汤滚沸声盖过去了。
“大理寺与太平观及司天监一同审慎调查商榷过,断定,先生乃因病中气虚身弱,又是为西凉淳于世子驱邪之人,遭怨鬼忌恨,故在太平观法事上不慎被邪气袭扰,神思昏聩,生了幻象,才出手伤人。两国使团对这说法,及对先生的处置,均无异议。”
庄和初莞尔笑笑。
以何万川的中规中矩,断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必是李惟昭攒的说辞。
他行刺大皇子之举,在皇城绝大多数人眼中实在是堪称匪夷所思之举,给出个这么个荒诞不经的说法,反倒不显古怪。
这也是在合理的范畴之内能编得出的最不害及无辜的说辞了。
萧廷俊又道:“父皇也让我转告先生,望先生静心思过,待司天监有了驱邪之法,再做处置。”
这是说,他在皇城探事司任上的罪责还在调查核实,容后再议。
为着话里与话外之意,庄和初都颔首道了谢恩的话。
萧廷俊说罢这些最是让他为难的话,心头仿佛卸下一块巨石,忙又道:“这事既已有了说法,就算揭过去了。郡主愿认我裕王叔为父,人各有志,我不置言臧否,但先生如今已和她夫妻义绝,再与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对您对她都是无益,先生还是随我走吧。”
“多谢殿下美意——”庄和初以谢开口,音里却清清楚楚带着拂绝,还没说到拂绝的话上就被打断了。
不是萧廷俊打断的。
“父王!”院墙外忽响起个甜美到近乎谄媚的话音,声量之高,陡然响彻整个院落,“您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呀?下回您老人家来之前差人知会一声,我肯定到二里地外迎着您!”
第186章
甫闻千钟那声“父王”,庄和初已心领神会,正要起身周全礼数,萧廷俊忽地伸手拦了一拦。
一拦之间,那浩浩荡荡的阵仗就如浪涛般涌进院来。
被浪涛拥簇着的人,面上浑不见受人殷勤迎迓的畅意,也没什么被突然扬出行藏的愠色,任由千钟挤过他最近旁侍卫的位置,叽叽喳喳地随在他一旁。
“您来得可巧,大皇子前脚刚到呢!贵人盈门,今天真是好日子——”
云升和风临一点儿看不出这日子好在何处,忙紧张地护来近前。
那寻常见着裕王就像炸毛斗鸡似的人,这回却似乐得见这阵仗出现,屁股沉在石凳上抬也不抬,故作讶异地放眼一扫,用一重薄如糖霜似的关切裹着饱满的奚落道。
“裕王叔来,竟无人清路传报,真是稀罕。该不是谢统领一死,裕王府鹰犬无首,叫都不会叫了吧?”
裕王捋着马鞭不疾不徐走近,朝石桌间乜斜一眼,不理会开口寻衅的人,也不理会千钟殷勤请他入座的话,顾自看向低眉垂眼一言不发的那个。
“看来本王寻的药还算对症,庄先生已然大好了。”
“谢王爷——”庄和初起身回话,才一开口,萧廷俊也霍然起身,一把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