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先生的气色还不如上元节在宫里时好。这宅子既卸了庄府的门匾,也显见着少了不少人,怕是伺候郡主都捉襟见肘,更难周全先生这位外人了。”
萧廷俊又将这外人挽扶得更亲近了些,“还是我那里方便些,这就接先生走,不打扰裕王叔和郡主叙话了。”
接庄和初走?
千钟愕然一怔,挂在脸上的殷勤笑意还没退去,已有人先她一步出声了。
“你等等。”裕王沉脸扬扬马鞭,那一路过来时被千钟挤了位置的侍卫会意上前,捧上一叠用宽大的文盘装着,又遮了一方厚重白布的物件。
马鞭一转,鞭梢挑开白布,一众人目光落上,俱是一怔。
是一身衣裳,一把刀。
衣裳不是新衣裳,刀也是旧刀。
“说到谢宗云,本王刚从谢府回来。这还是金百成的那套公服和佩刀,先前谢统领仓促就任,凑合着穿的他这身,没想到,新衣还没裁好,人也走了。”
萧明宣目光缓缓一转,自这套好似附着催命鬼的行头上挪开,转落到庄和初身上,从肩头打量到足踝,狭长的凤眸挑起个不善的弧度。
“本王看着这身行头,想起来,庄先生身量与谢宗云差不多少,不知可愿上身试试吗?”
千钟心跳陡然一滞。
明媚的天光照着这套命途多舛的衣裳,将上面金贵的丝线映出针刺一般的寒芒。
这叔侄俩怎像是约好了似的,凑到一块儿来抢人?
千钟没吱声,只偷眼瞄向萧廷俊。
那满面的错愕一点儿不比她少,嗓音发紧,厉声叱道:“裕王叔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觉着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那话里虽绕了个弯子,但弯子不大不小,恰能让人毫无障碍地抵达同一个终点。
“这可不是裕王叔看谁穿上合身就能由谁穿着的,虽是张犬皮,但好歹也有五品官衔,又有随裕王叔出入宫禁之权,必得父皇点头——”
萧廷俊一句句砸得铿锵有声,却不见那双阴沉的凤眸中有丝毫波澜,不由得一顿,底气立时泄了大半,“父皇……已准允了吗?”
那凤眸好似厌恶这过于明朗的日光,微微眯着,只落定在庄和初身上,“若庄先生愿意,皇兄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那就是还没定。
萧廷俊胸膛一挺,泄去的大半底气又鼓了回来,“先生伤病在身,奉旨闭门休养,如何当什么侍卫统领?再说,裕王叔乃朝廷砥柱,万一护卫不周,出点岔子,算谁的?父皇那么看重裕王叔,如此要事,定会为裕王叔周全考量,慎重决断。”
那凤眸仍凝在庄和初身上,不疾不徐道:“大皇子不懂,庄先生该最是明白,安防事务未必要靠武力,更多时候,是靠心智办事。何况……”
话音一转,平添一抹讥诮,“堂堂七尺,总不能一直赖在女人身边吃白食吧?我裕王府可不养玩物。”
这话已难听至极了,萧廷俊虎目一厉,一步上前,以身截下那道目光。
“裕王叔所言甚是,郡主与先生已奉旨义绝,前缘既断,自没有再朝夕相对的道理。既然父皇还没准允,先生就先随我回去了,裕王叔何时请到父皇旨意,何时再说后话吧。”
萧廷俊一面撂话,一面转手便要去拉那被他护到身后的人。
手往后一伸,却落了个空。
那半晌没有出声的人不知何时已略略错出一步,向着裕王恭顺颔首。
“谢王爷垂爱。王爷安危关乎社稷,不可有一日疏忽,罪民德薄能鲜,材朽行秽,不敢妄言效命,但若有恩旨,亦不敢违,定尽毫末之力,报再造之恩。”
这话文绉绉的,听着都觉得粘牙,千钟似懂非懂,但见那叔侄二人一喜一愕的面色,也足够断个清楚了。
那寒气森森的凤眸一挑,笑意铺展开来,“你想得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