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煎熬在他身上一分,落在这万分在意他的人心里,便会生出万分难过。
千钟虽眼见着没受什么伤,但昨夜通宵筹谋直到天明,一口饭都没吃就去了大理寺狱,从狱中出来又去大皇子府,再与裕王一同入宫,也不知在宫中经了怎样的风波,回来已被按上了这有如悬剑于顶的裕王府郡主名号。
这一昼夜的奔劳,一处不慎都会让她丢了性命,他们二人能在这千门万户和乐团圆的日子里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是以姜浓虽不瞒她,也不详说,只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便道:“大人歇下之前说,不必请郎中,晚些裕王府会送药来。”
在宫里,裕王拦下皇上传太医那话,说由他来找郎中时,千钟就嗅出了一丝古怪。
以庄和初的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句什么中毒的话,否则一旦真的当场宣来太医为他诊脉,岂不一下子就被揭破了?
那般场面,但凡断出一句谎话,就是灭顶之灾。
她回席之后坐立难安间推想着,该就是裕王早先于琴师那事上吃了亏,这回虽说了要给庄和初活路,却也记着先前那道教训,想了法子防着他临阵变卦,害到自己头上。
他如此放着庄和初,庄和初便也得防着他过河拆桥,就着意在御前把这事公然点破,让人不得不给他医治。
也不知那毒是个什么东西,要厉害到什么地步,才会让裕王相信,用上这东西就一定能让他老实听话。
千钟心悬得愈紧,步子愈快,转眼已进到内院。
内院极静,姜浓话音也放轻些,“还有,李少卿亲自登门来,送下一个食盒,是您一早去狱里时拿的那个,说是大人托付他保管的。”
千钟在偏殿时也留意了,说是李惟昭被挟持,但没瞧见那人身上有什么伤处,也没见那人神色间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怨恨。
庄和初已虚弱到那般地步,哪怕服了她带去的药,能缓过几分力气,到底伤情沉重,也不至于能让李惟昭毫无挣扎抵抗之力,可见那所谓挟持里定有李惟昭的配合。
想必这托付的话也不为虚。
千钟正思量着,前面门房匆匆来了人,报说裕王府派人送药来了。
千钟一喜,刚说了声请,姜浓忽接过话道:“请来人在外稍待片刻。”
门房的人应声去了,姜浓才朝那只有几步远的房门望了望,话音又放低了些。
“大人被削的官职不止翰林院一处,也有皇城探事司的那一份。府中原在第九监效命的人正陆续自庄府撤出去,分批受审,迟早也会轮到我。府中人手原就不多,之前分派去梅宅一些,如今又去了大半,难以处处周全。郡主守着大人,多加小心,奴婢去把药取来。”
千钟心口一沉。
她刚一进门就觉着今夜庄府里分外冷寂,好像空了似的,竟是这么回事。
人手再紧,能进内院当差的,必也经姜浓谨慎把握,近身照料的事上自不会有差错。
但这些人到底没有第九监的那些本事,若是和裕王府的人对上,莫说护不了庄和初,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周全。
千钟隔着簌簌雪幕,朝那亮着微弱灯火的窗望了望,转手接了姜浓手中的伞。
“还是劳请姜姑姑守着大人,我同裕王府的人还有别的话说。”
从内院走到大门口,一路清寂,大门外却是人影幢幢。
几个裕王府侍卫不知打哪儿挪来的梯子,正鼓捣着要摘庄府的门匾,苏绾绾就在门口台阶下擎伞站着,远远指点着他们鼓捣。
看见千钟自门里出来,苏绾绾也不上前,就站在那阶下笑盈盈地浅浅一行礼。
“这府邸已是咱们郡主的资财,竟还挂着什么庄府的门匾。素闻姜管家处事周全,向来是样样妥帖,断不会连这点事也想不到,看来是实在没把您放在眼里。郡主忍得,咱们裕王府可忍不得。”
千钟绕过那碍事的梯子,也不下阶,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近旁的一个侍卫手上,一样笑盈盈地对阶下的人道。
“辛苦苏姑姑走一趟,这点银钱给各位添杯热酒,父王交代的药,您交给我就好了。”
“谢郡主赏。不过,差事不敢懒怠,总要见庄先生一面,看着他服下药,谢了恩,奴婢才好向王爷回话。”
苏绾绾弯着眉眼,话音又着意扬高几分,似是要让这大门里的所有人全都听见,“郡主可要记好您如今的身份,莫要让那些往日轻贱惯了您的人再占了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