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株粗健的老槐树时,千钟突然顿住脚,“您等等。”
老槐树颇有些年岁了,枝如虬龙,正月十三处处上灯,这株远近最高的树上也挂了好几盏式样简洁的花灯。
千钟抬头瞧瞧,谢府护院也随她抬头瞧瞧。
这一抬头间,谢府护院忽觉眼前光影一晃,再一定睛,就见那穿戴金贵的人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去。
衣裙虽碍事,但一早练武,舒开了筋骨,只眨眼功夫,千钟就利落地爬到最高的那根主枝上,一屁股坐稳,朝下面愕然怔住的人招招手,清脆扬声。
“有什么话,您上来说吧。下面人杂,还是这上面清静。”
谢府护院面色僵了一僵。
谢恂的吩咐很简单,只是要他安排得力人手,在这片常出乱子的街巷间,对这位梅县主劫财害命,他则以谢府护院身份做善后,确保万无一失。
类似的事,过去他已安排过很多回了。
在这种地方,一个身怀百两银票独自出门的年轻娘子,被人夺财取命,话落到旁人嘴里,也只会怪这年轻娘子自己太不谨慎,沾惹祸端。
何况,她原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往日里为着夺食活命,必定与一些下九流的尘垢秕糠有过怨结,一夕发达,遭人妒恨,也是寻常。
一切都盘算好了,唯独没算过这人会一下子窜到树上去。
去树上说话,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登高危险,县主留神!”谢府护院焦急地说着,也利落地攀枝上来,伸手便以个护卫的架势一把抓紧了千钟手臂,“前边便有合适说话的地处,县主先随小人下去再说吧。”
千钟登高这短短几息间,目之所及,已瞥见下面近旁的街巷间闪过好几道不善的人影。
不似那些叫花子的步态。
那些叫花子凶煞归凶煞,但都是徒有一身蛮力,但这几道人影在躲避她视线的挪移间就瞧得出,是正经的练家子。
瞧这人爬树的架势,一身功夫只怕比那些人还要强过不少,又是个能被谢恂信重派来办差的,必不是寻常修为的,可这些连她都觉察的异样,这人却好似浑然未觉。
“小人护送县主下去。”谢府护院一手擒着她,另一手臂如铁链般朝她腰间箍来。
这人是什么来路,又是被派来做什么的,千钟顿然醒觉。
他要她下去,她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下去。
也不能就这样喊救命。
什么也没发生,这会儿喊出来,能有什么用?纵是招来寿材铺的伙计,这人三言两语便能把他们打发掉。
势单力孤,与这人彻底撕破了脸,更没个活路。
几乎在那手臂箍上她腰身的瞬间,千钟忽然一把捂上自己的手腕,尖声惊叫,“哎呀我的镯子!”
谢府护院被她叫得一愣。什么镯子?
千钟捋开被他抓着的那条手臂的衣袖,露出一截空荡荡的手腕,越发撕心裂肺地高喊道:“老天爷!皇后娘娘赏我的镯子呢!我镯子不见了……我的翡翠镯子呀,你把皇后娘娘赏我的镯子弄到哪儿去了!”
这个时辰,劳力们都出门讨生活了,留在这些宅子里的多是老弱妇孺。
若听见有人喊救命,九成九不会有人立时出来逞英雄,可听见有年轻娘子高声嚷嚷掉了物件,出来看热闹的可就多了。
何况,那嚷嚷声里还提及,丢的是个皇后娘娘赏的物件。
若不是个这地处难得一见的金贵人物,就是个疯了心的。
千钟高坐在老槐树上,话音传得远,几声喊出口,就见一户户人家里都好奇地探头出来,循着声看到是俩人坐在树上争执,真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热闹,便纷纷围了上来。
人一多,千钟喊得更起劲儿了。